應尋張大嘴，看著那道平日里看上去有些憨厚的身影在半空中揚起手，無數道黑影遮天蔽日的衝出，每過一處，都能聽到門內弟子的慘叫。

那些黑影自然沖不到應尋的面前，原因是梵離給他設下的結界，玄滄冷冽的眼神從他的身上瞟過，在察覺到那是梵離的靈力後，便不再對他下手。

應尋看清了那些黑影，居然是由鋒利的黑色鱗片組成，應尋猛然想起，藏書閣里有這個武器的描述。

斷離，斷命魂離，永世不得輪迴，魂魄只能在天地間游離飄蕩。

最重要的，是這個武器的擁有者，歷來是魔族的魔帝的武器。

「看來，他還是真是魔帝……」應尋喃喃道。

其餘的人只是被抽了一鞭，但已是痛苦倒地，更有靈力低微者，直接被抽沒氣了。

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留戀不走，素日里的穹山門先輩安息的聖地，被變成了一片血海。

最慘的是幕遲，至少有四五道鱗鞭抽在了他的身上，還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專抽最疼的地方。

幕遲此刻已經倒地，氣息微弱，鮮血流了滿地，黑色的魔氣從猙獰的傷口處升騰而起，不多時，竟死了。

玄滄落到跪著的梵離面前，俯看著他背後的傷口，一直冷冽的眼睛裡終於浮上了心疼的柔情，低下身子，將他拉起來摟在懷裡。

梵離一直咬牙堅持著行罰，抽到後面時，神思已有些支撐不住，卻還是堅持著，但愈加劇烈的疼痛還是令他的意識有些模糊，故而沒察覺到異狀。

直到被玄滄拉起來摟到懷裡，耳中傳來了玄滄溫柔的話語：「我來救你了，沒事的，傷害你的人我都殺了。」

梵離迷迷糊糊的抬起頭，朦朧的視線里是玄滄那熟悉的輪廓時，梵離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嘴裡還輕聲道：「怎麼可能，他肯定回魔界了。」

「是我，我沒回去，幸虧我沒走，不然你該怎麼辦？」聽到梵離意識模糊間的話，玄滄開心的嘴都合不上，撩開他額前的頭髮，溫柔道。

梵離的意識一點點兒的清醒，待看清是玄滄時，立刻愣住了，下一刻，再抬起頭看到周圍的慘狀，漸漸清明的眼神里湧出了滔天的怒意。

咬牙伸出手，在被抽的血肉模糊的胳膊上重重點了幾下，解開自己被封的靈力，而後伸手想推開玄滄，誰知卻眼前一黑，腳底竟有些站不穩。

玄滄急忙扶住他：「你的傷好重，我帶你去療傷好不好？」

梵離沒理他，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底蔓延開來，他幾乎確定了這個慘狀是誰幹的，卻又還在心裡隱隱的期望不是他。

揚手解開應尋的結界，梵離還沒開始問，應尋已經顫抖著指向了玄滄：「你，就算為了師尊，你也不能這麼做啊，你這樣做，把師尊置於何地？」

可能是情緒太激動，應尋有些口齒不清，但梵離看著應尋手指的方向，還有那些倖存的弟子投向自己和玄滄時恐懼的樣子，已經確定了一切。

抱著自己的懷抱雖然很溫暖，但梵離卻感覺到了滲到骨子裡的寒冷，他撐著力氣推開玄滄：「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門內弟子？」

「你在說什麼，我是在救你，他們傷你傷成這樣，你怎麼還為這些傷害你的人說話？」玄滄分外疑惑地挑眉，問道。

「……」梵離被他的話氣得眼前發黑，碎靈鞭造成的傷口也令他疼痛難耐。

「梵離，這裡容不下你，你跟我走吧，一起回魔界，那裡我做主，不會有人傷害你的。」玄滄向他伸出手真誠邀請道。

梵離沒說話，只獃獃地立在原地，視線里的血海染紅了他的眼，也將那藏在內心深處的僥倖徹底澆滅。

玄滄還在嘮嘮叨叨的說著什麼，但梵離什麼都聽不到，他低下頭，看到了幕遲的屍體，被抽的比自己還慘，連面容都看不太清了。

這是自己的師弟？從小與自己長大的師弟嗎？

梵離的身上載來無休止的疼痛，他迷茫的抬起眼，看向那些弟子，那些沒有氣息的，多數是剛入門的，當時自己立於山門之上，看著這些朝氣蓬勃的弟子滿懷著對修道的熱愛和好奇，他們臉上的光芒，比投上的盛日的光芒還要亮些。

而現在呢，他們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倒在血泊里。

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才送了性命呢？

「梵離，梵離，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就算不與我回去，也先隨我去治傷好嗎？」玄滄見梵離沒有任何反應，擔心他的傷越來越重，於是上前幾步，拉住他的胳膊，想帶他走。

就在他要拉住梵離的胳膊時，梵離忽然轉了身，對他一笑，即使臉色很蒼白，卻掩不住梵離如謫仙般的容貌，這一笑看的玄滄心都化了三分，登時就呆住了。

梵離笑著笑著，忽然眼角就落下了淚，嘴角卻還是上揚的，玄滄尚未從他的笑里掙脫出來時，梵離伸出手，霜屑被召喚過來，緊接著，玄滄下意識的一躲，本該刺入心臟的劍尖，再次刺入了上次被刺傷的相同的地方。

「梵離，為……」玄滄還沒問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疼到比他自己被刺傷還疼了千倍萬倍。

梵離轉手，將劍刺入了自己的心臟。

「師尊！！」應尋唬了一跳，連自己有靈力都忘了，連滾帶爬的往梵離身邊趕。

「此事因我而起，也因我而結束，我愧對門內弟子和幕遲師弟，當自絕以謝罪。」梵離用最後僅存的氣力，一字一句道。

「梵離，你瘋了嗎？」玄滄離梵離最近，將他接到懷裡，揚手就震開了應尋，卻迫於梵離的眼神，不敢再下手。

「你是魔族，咳咳，我是修道之人，你我本就不共戴天，我只恨自己當初救了你。」梵離撇開頭，恨恨的道了這麼一句，便閉上了眼。

玄滄愣住，伸手探他的鼻息脈息，卻毫無動靜。

死了，就這麼死了，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而被震飛的應尋，剛要不管不顧的再次衝過來，身子卻陡然停住，而後，竟是站在原地不動了。

在場只有他一人站著，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個魔帝，嘶吼著，咆哮著，搖著師尊的屍身，自己只能緊攥住拳頭，看著那個魔帝抱起師尊的屍身，消失在眼前。

那場浩劫過後，幕遲和其他的弟子被下葬，應尋理所當然的成了新掌門，並下令封鎖先掌門的一切消息，只說魔帝被先掌門重傷了，只是，這位掌門似乎有些怪異，經常獨自一人在安靈殿里找什麼，最後，據傳言講，好像有人看見應尋拿著個鍋勺進了藏劍閣。

而魔界那邊，據其他二山二宮的人講，似乎起了什麼大騷動，魔帝身負重傷，整個魔界都慌了神，也沒心思來找麻煩。

空焱本欲趁機發難，但玄滄的威望實在太大，又給自己的魔宮裡設了結界，只讓一些心腹偶爾進出，空焱進去過，但看到玄滄的狀態，也不敢擅動，只得作罷。

魔宮內的密室，玄滄呆坐在梵離的屍身前，嘴裡一直在念叨：「你是不是嫌花環太小了，沒事，我給你準備了這麼多花，你要覺得漂亮，就起來看一看好不好，要是你覺得花太俗氣了，我給你編成花環，你戴上後我們去百花節，你不要一直睡著，你是想逃離我嗎，休想，你是我的，不論生死，你都得與我一起，早知道我不躲了，跟你一起死也挺好，但你又說了，我們不是一處人，萬一死了遇不到你怎麼辦…….」

有幸進過魔宮的人都說玄滄的脾氣壞了很多，每次見他們都是魔氣滔天的樣子，也說不了什麼話，就趕他們走，但陛下的嘴唇明明都幹裂了……

此謎一直持續了幾百年，直到現在，梵離的出現，魔族的人才明白，自家的陛下只想陪美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