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寒還暖的秋風迎面吹來，陡然變得鋒利尖銳，像細沙擦過那黑乎乎的人影，只見它在半空中晃了晃，「啪嘰」一聲，又落了下來，像一灘碎掉的龜苓膏。

顧清珩抓住風的尾巴，輕嘆了口氣：「其實你可以緩一緩的。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坐下來想一想，怎樣才能將自己好好的懸在上面。而不是反覆的掉落、再爬上去。」

低低的笑聲裹挾著陣陣悲鳴響起來，一聲又一聲地在走廊里盤旋迴蕩。

「你傻了嗎？靈媒師。我們這種靈，是不可能停歇下來的，除非再死一次。」

「那……祝你早日懸樑成功。」

顧清珩揮了揮手，按亮手電筒，晃悠悠地投入溶溶的月色里。而他身後的靈，仍然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它愚蠢的自殺行為。

坐在護欄上賞月的地縛靈說：「每個學校都有那麼一個被大家共同欺凌的對象，大家似乎約好了一般，在特定的時間裡，對特定的某個人進行欺負凌辱。那孩子生前是家長、老師、同學們眼裡的好學生。可惜命不好，成了特定的那個人，最後迫於輿論和壓力自殺了，就在這棟樓里。」

晚歸的鳥兒撲棱著翅膀在樹梢上落腳，淡青色的薄霧氤氳在林子里。

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

地縛靈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人性本善，可這些孩子，展現出來的，全是惡。明明平時看著是那樣善良的孩子，怎麼一轉身，心就變色了呢？」

「其實人都有兩面的，一面善一面惡。」顧清珩輕巧地掠過它，聲音被夜風撕得極碎，「所以每個人心中都放著一隻衡量惡與善的天秤。孰輕孰重，一看便知。」

「你這話倒是堵的我不知該說什麼好。」地縛靈低笑了聲，右手撥弄著一枚銹跡斑斑的硬幣，道：「能幫我個忙嗎？靈媒師先生。」

「你說。」顧清珩眯起了眼睛。

它轉過身來，極其標準的土下座，額頭枕著手背，聲音被模糊了很多，「那孩子幾天前離開這兒了，說是去完成未了心願。但以她一人之力是無法完成的，所以我希望能幫幫她。」

果然是那孩子的事兒。顧清珩頗為頭疼的扶著額頭，問：「那你能保證我們的安全嗎？並且不被人發現？」

它愣了一下，搖頭：「我不能離開這裡。」

「那就別操心你力所不能及的事。」顧清珩從口袋裡摸出一枚嶄新的硬幣，疊在那枚硬幣上，「不過善有善報，那孩子一定能完成的，別擔心。」

溶溶的月色下，硬幣泛著淺淺的銀輝。地縛靈托著腮，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冬月，容貌可人的小姑娘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遞給它一枚硬幣。

「我聽說沒有信仰的神靈會因為被人們遺忘而消失不見。如果可以的話，請收下這枚硬幣，就當它是我對你的信仰。」

被月光籠罩的地縛靈啜了口茶，到底還是沒能告訴她真相——

被地界束縛的靈不過是只孤魂野鬼罷了，哪裡比得上被萬人敬仰的神明。

它放下茶杯，白色的瞳仁里劃過一縷光。

「好，從今往後，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定護你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