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逍抱著一大束鬱金香，和郎臾坐著纜車上了山頂。

「我媽媽最喜歡的運動就是登山，出事後，李阿姨整理媽媽的遺物，各種登山用具裝了滿滿一車。每到周末的時候，只要天氣好，我媽媽都會去爬山。可是我只顧著睡懶覺，一次都沒陪過她。」

杜逍摸著鬱金香嬌嫩的花瓣，扯下來幾片，看著它們隨風飄走。

「每年我媽媽的忌日，子遙都會陪我上山，彌補我不能陪媽媽登山的遺憾。可是，遺憾就是遺憾，是彌補不了的。老頭子幾乎不回家，我媽媽是很孤獨的，我卻只想著自己，都沒有好好陪她。」

郎臾沒有說安慰的話，只是攬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道我媽媽每次站在山頂，都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猜，是征服高山之後的成就感，以及拋開煩惱，重拾面對困難的勇氣和信心。」

「你什麼意思？我媽媽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老頭子有外遇，生活過得順風順水，怎麼會有煩惱？」

「你媽媽應該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我覺得她應該是有所察覺，才會在你爸爸攤牌的時候那麼冷靜。」

「不可能的，如果她知道，是不會繼續和老頭子生活在一起的。」

「你媽媽愛著你爸爸，在事情沒有曝光之前，她寧願選擇裝聾作啞。為愛執著，你和你媽媽很像。」

「我沒有她勇敢，也沒有她灑脫。」

「你還那麼小，為了你，她也會勇敢的。而你媽媽最大的心願，應該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她在天上看著你總是做那麼危險的事，她會擔心和難過的。」

「不要對我說教，」杜逍推開他，一拳拳地打著身旁粗壯的大樹，「什麼在天上看著，你以為我還是孩子嗎？我媽媽死了，再也不存在了，根本就不可能看著我。

「如果你說得是對的，她真的在天上看著，那麼我快點死掉，就可以去天上和她團聚。你就是個騙子，拐彎抹角的就是為了教育我，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我不要你管。」

「逍逍……」郎臾從後面抱住他，攥著他的手，關節處已經血淋淋一片。

「放開我……你看我不順眼，我是個瘋子，是個害死媽媽的壞孩子，你離我遠點，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放開我……」

「逍逍，對不起，是我說錯了。你不是壞孩子，你是好孩子……」郎臾護著他的手，把他緊摟在懷裡，輕拍著他的後背，不停地親吻著他的頭頂發間。

杜逍掙扎了一陣，猛地抱住他的腰，大哭著說：「我不是瘋子，我……我只是想媽媽……別人可以喝醉暫時忘掉煩惱，可是我不行……只有在賽車的時候，我才能暫時忘掉那些不開心的事……我不是找死，不是想讓外公擔心，可是我難受……

「那些心理醫生，他們把我當怪物，他們讓我吃藥，給我打針，把我綁起來，和真正的精神病人關在一起……有一個病人半夜爬起來站到我的床前，差點摳瞎了我的眼睛……我真的不是瘋子……」

「我知道我知道，逍逍是好孩子。」郎臾的心被他哭得陣陣抽緊，卻又無能為力，只能小聲地哄著他，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杜逍的哭聲由大轉小，抽泣了一陣後小聲說：「我把鼻涕眼淚都抹在你的衣服上了。」

「沒關係，讓我看看，是不是哭成小花貓了。」

「我……我真的不是瘋子，我不是找死，翻車真的是沒控制好的意外。」

「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你可以原諒我嗎？」

杜逍緩緩點了點頭。

「謝謝逍逍，乖，讓我看看。」

杜逍哭的眼睛和鼻子都是紅通通的，郎臾拿出紙巾給他擦臉：「別再哭了，山上風大，會吹得臉疼。」

「不哭了……你不能告訴別人。」

「一定不說，這是我和你的小秘密。不過，你也要答應我，再生氣或者難過，我任你打罵，絕對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

「不好，和你又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看你受傷我心疼。」

他的目光真摯，杜逍不敢和他對視，小聲嘀咕說：「你不在我身邊怎麼辦？」

「我會用我最快的速度趕到你的身邊，答應我。」

「其實，也不是很疼。」

「不疼也不行，你看你的手，都成什麼樣了，舊傷還沒好，又添了新的。」

杜逍向他做了個鬼臉，盤腿坐在樹下，抱著鬱金香往下揪花瓣。

「我來吧。」他的手一動就往外滲血，手邊又沒有能包住傷口的東西，只得盡量不讓他亂動。

郎臾把花瓣摘下來遞過去，杜逍將花瓣托在手裡，看著它們一片片的飛向遠方。

「我媽媽喜歡鬱金香，在荷蘭待過很久。她說鬱金香代表著高貴和永恆，顏色又絢爛，就像一個有著金子般的內心的人，懷揣著永恆的夢想，過著豐富多彩的人生。」

「我媽最喜歡野花，什麼樣的野花都喜歡，她說看著那些花開遍原野，就覺得自己也和那些花一樣無拘無束。我家的花園裡全是不開花的綠色植物，因為我媽覺得把花養在花園裡，是束縛了它們。」

杜逍笑著說：「郎伯母是把花都當成有生命的了。」

「是呀，我媽現在還相信有花中精靈的存在。」

「郎伯母好可愛。」

「我們小時候，如果惹了我媽生氣，我爸就會大發雷霆。他說我媽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我們都必須要寵著她，不能讓她不高興。」

「我很羨慕你，真的。」

「我哥很寵著我嫂子，雖然你是男人，但我也會把你當女孩子寵的。」

「誰要你寵。」杜逍紅著臉別開頭，偷偷地笑了出來。

「杜逍，怎麼了？」李子遙一進大堂，就看到郎臾又在給他抹藥。

「沒事……疼，輕點。」

傷口裡全是樹皮碎屑，血液凝固，都留在了傷口裡，需要把傷口清理幹凈才能包紮。

郎臾一邊往傷口上吹氣，一邊往外挑髒東西，稍微手重些，杜逍就會踢他，一條褲子腿上全是鞋尖印。他卻是一點都不生氣，甚至滿心歡喜輕聲細語地哄著。

因為他知道，杜逍就像個小貓，雖然會呲牙，偶爾還亮一下軟綿綿的小爪子，但是大部分時候都會對著自己翻過身子，露出嬌嫩的肚皮，那是完全的依賴和信任。

郎言看著杜逍的手被包紮好後說：「杜逍，我剛才看見一輛非常漂亮的車，也想要一輛，你陪我去看看我適不適合開。」

「好。」杜逍站起來。

郎言對郎臾說：「二哥，我們獵到不少野雞，怕子遙處理不好那些羽毛，你教教他。」

「知道了，你們看完快點回來，看天氣要下雨了。」

「二哥，你的衣服怎麼了？」

肩上一大塊布料皺巴巴的，還沾了不知道什麼東西。

「在山上不知道蹭到了什麼東西，還沒來得及換。」郎臾一本正經地說謊。

郎言也沒再多說，帶著杜逍進到停車場：「就是這一輛。」

「這輛？這是我的車呀，留在你家了，誰給開過來的？你喜歡？但是我覺得不適合你開，起步快，操作不當容易出危險。」

「你知道就好，希望你儘快離開我二哥，你跟他在一起，只會讓他為你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