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逍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好像真的在說別人的事。

「逍逍，」謝臾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

「老頭子也是覺得不好看，對外說多出來的這三個孩子是他收養的，又捐了不少錢，博了一個慈善家的名頭，給他頒了個獎，他居然真的去領了，還帶上了那三個孩子。你見過比這更操蛋的事嗎？真他媽的噁心。」

杜逍煩躁地在座位上動來動去，掙脫了郎臾的手，把座椅放平，解開安全帶，連滾帶爬地去了後座。

「你幹什麼？很危險的。」

「你好好開車。」杜逍坐在駕駛位的後面，用頭頂著椅背，「我媽媽是個很溫柔、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女人，你別看老頭子現在已經快成禿子了，肚子大得低頭看不見腳，可是他年輕的時候很帥的，否則也不會讓我媽媽第一眼就迷上他。」

「我在雜誌上見過你父母結婚時的照片，郎才女貌，很般配。」

「大家都這麼說，老頭子對我媽媽特別好，我外公對他也很滿意。可是誰又能知道，那個時候他都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女兒在肚子里都七個月了。」

「你爸爸完全是靠你媽媽才有了現在的一切，他怎麼敢讓私生子曝光？」

「老頭子確實也是有本事，在我外公的資助下，短短幾年就把自己的公司發展成了業界翹楚。他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不需要再看我外公的臉色了，而那個女人，長期病重，死掉了。

「他就把三個孩子帶回了家，並且向我媽媽坦白了一切。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真的以為這就是個故事，完全想像不到這世界上還能有這麼操蛋的人和這麼操蛋的事。」

「逍逍，別躲起來，讓我看看你，你是不是又在咬自己？」

杜逍察覺到車速變慢：「不許停車，否則我就不告訴你了。」

「我不想知道你過去的事，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去想？」

「不許停車，不許看我……」杜逍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郎臾，別停車，我想告訴你。」

他的語氣中帶著哀求，令郎臾的心猛地收緊，恨不得立刻把他抱進懷裡安慰。

「我不停車，逍逍乖。」

杜逍悶笑了出來：「別把我當孩子哄……郎臾，你的父母，還有你的哥哥和嫂子，會吵架嗎？」

「會呀，我爸媽一吵起來就驚天動地，恨不得立馬就去離婚，但是吵過了，又想以前一樣恩愛。我嫂子要是生氣了，我哥都不敢回家。」

「老頭子從來沒有和我媽媽吵過架，外人都說他們是相敬如賓。我一直以為相敬如賓是個好詞，原來這他媽就是罵人的話。他們不吵架，是因為老頭子根本沒把我媽媽當他妻子，相敬如賓，誰會和客人吵架？

「我媽媽對老頭子是一見鍾情，心裡眼裡全是他，愛得不能自拔。所以當老頭子說出，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並且這輩子只會愛她一個。我媽媽就是安靜地坐在那裡，沒有哭沒有鬧，只是盯著他看。

「老頭子卻是完全慌了，對著我媽媽大叫，問她為什麼沒有反應，問她在想什麼。我媽媽等他不再說話，才平靜地說，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說出來吧。我媽媽是不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

「是，逍逍也要和你媽媽一樣堅強，好不好？」

「我……做不到。」

「逍逍……」

「別勸我……老頭子和那個女人是青梅竹馬，兩個人已經做好了一起吃苦的準備，卻是出現了我媽媽。他們看到了機會，設了個圈套，他們是獵人，而我媽媽就是他們捕獲的獵物。老頭子是想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和我媽媽離婚，與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們一起生活，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那個女人死了，他離不離婚也無所謂了。他和我媽媽商量，讓她認下那三個孩子，一家六口繼續生活下去。我媽媽那麼驕傲的人，是絕對不會和別人的丈夫生活在一起的。她選擇了離開，卻因為我……死掉了。」

「逍逍，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杜逍抬起頭，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焦急的臉，笑了笑說：「我沒事。」

「逍逍，不管你媽媽是怎麼死的，我都相信與你無關。」

「我外公和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但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我媽媽開車離開，我一直在後面追，腳步不穩摔倒了……媽媽停下車，她向我跑過來，可是卻有一輛車沖了過來，媽媽被撞飛了……如果我沒有追她，如果她沒有停車，我媽媽就不會死。

「我害怕，家裡有了別的孩子，老頭子肯定不要我了，以為我媽媽也不要我了。其實，她只是想出去見個朋友冷靜一下，她沒有不要我，我卻害了她。」

「逍逍，那是意外，不怪你。」

「我知道，我知道……郎臾，都說兒子是父親的翻版，我可能和老頭子是一樣的人。你的家庭氛圍很好，你肯定也是一個會對家庭負責的人，你不應該和我在一起，你應該去找和你一樣，可以為了自己的家付出的人。」

「說什麼傻話，我相信，你只要認定了我，就不會去找別人的。」

「我愛著李子遙，卻去親了你，你還不明白嗎？」

「逍逍，你當時是以什麼樣的心情來親我的，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也許你能騙得了你自己，但是你騙不了我。我喜歡你，這是無論你把自己形容得多麼不堪，也改變不了的事實。而且聽你說了這些事，讓我更想儘快追到你，我想保護你，讓你再也不會受到傷害。」

「你……是瘋了嗎？」

「我就是喜歡你，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從來沒有對一件事這麼執著過，也許真的是瘋了。可我不後悔，為你瘋狂，我心甘情願。」

杜逍紅著臉，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你家大概是對木納這個詞有誤解。」

「我這是撩到你了嗎？」

「你得意什麼？」杜逍心裡慌得忘了否認，聽到郎臾的笑聲，羞憤地踢了踢椅背，卻抑制不住地也笑了起來。

「逍逍，坐到前面來好不好？我想看著你。」

「不好，我困了。」杜逍枕著胳膊蜷縮在後座上。

郎臾將空調調高了兩度：「把我的外套蓋上。」

杜逍只是找了個借口，卻還是聽話地扯了他的外套蓋在身上。

外套里還有他的體溫，暖洋洋的，沒一會兒竟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