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逍坐了起來，瞪了一個晚上天花板的眼睛幹澀腫脹。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赤著腳走進了衛生間。

鏡子里的自己，頭髮炸得像鳥窩，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下巴上是才冒出來的胡茬。

只是失戀而已，真丟人。

彷彿是在懲罰自己，打開噴頭沖了一個冷水澡。

裹上浴袍，打電話給前台叫來了按摩師和美容師。

今天是李子遙的大日子，自己不能這麼頹廢的給他丟臉。

等他換上白色的伴郎禮服走進一樓禮堂的時候，新郎和朋友們已經都到了。

「你是怎麼說的？特意住到酒店裡，保證肯定不遲到，怎麼還是最後一個到？幹什麼去了？」

「是不是昨晚逍遙快活起晚了？我可是看見你親那個男人了。」

朋友們調侃著他，李子遙見他的臉色變得不自然，給他解圍說：「你們別亂說……杜逍，你的頭髮怎麼這麼亂？」

「做完美容忘了梳，等我一下。」

「你一個大男人還美容……」

「有錢人果然不一樣……」

杜逍跑進衛生間，頭髮果然是亂蓬蓬的。好在酒店服務周到，配了梳子和美髮噴霧。

「我每個月都花那麼多錢打理你們，你們怎麼還是這麼不老實，再不老實我就把你們都剃掉。」對著鏡子想像了一下，光頭的樣子好像不太好看，「算了，你們乖一點，我就不把你們剃掉了。」

杜逍似乎聽到了在旁邊洗手的男人發出一聲悶笑，從鏡子里瞥了那人一眼。他低著頭，看不見臉，頭髮倒是服服帖帖的。

笑什麼笑，你光頭的樣子肯定沒我帥。

「杜逍，要開始了，你快點兒……」

又瞥了一眼鏡子，杜逍低著頭就往門口沖。

門被推開，進來了一個比杜逍高壯了不只一倍的男人。

杜逍一頭就撞在了他身上，緊接著就被彈了回來，與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能感覺到身後的人環住了自己的腰，在自己站穩後就鬆開了。

「你幹什麼呢？沒長眼呀。」

「對不起……」杜逍和眼前的人道了歉，又對身後的人說，「對不起撞著你了，謝謝你扶著我。」

這個人也挺高大的，自己如果平視，只能看到他的喉結。不過這張臉，怎麼好像在哪兒見過？

「杜逍，你在幹什麼？」

來不及多想，飛快地跑了出去。

李子遙遞給他一個盒子：「這是我要給小言的結婚戒指，你可要收好了，我的福祉全在你的手上了。」

杜逍看著眼前一襲黑色西裝、笑得無比燦爛的男人，伸手正了正他的領結，嚴肅地說：「放心吧，我不會破壞你這一生最重要的時刻。」

「謝謝你。」

朋友在旁邊笑著說：「你想怎麼破壞？把新郎帶走？」

杜逍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不想嗎？

司儀走過來說：「時間差不多了。」

「好。」李子遙興高采烈地進了旁邊的房間。

杜逍也要跟著他進去，卻被朋友拉住：「你幹什麼去？」

「我是伴郎。」

「伴郎在現場等，你還想和他一起走紅毯？」

朋友們又笑了起來，杜逍卻是很沮喪。手裡攥著戒指的盒子，看著腳下的紅毯，一步步走得小心仔細。

戒指是自己陪著李子遙去挑的，是不是可以假裝李子遙正在和自己走紅毯？手挽著手，深情對視，眼中只有彼此。

踏上禮台，環視了一下四周。下面已經坐了不少客人，耳朵里充斥著吵雜的聲音，對面站的人應該是郎言請來的伴郎。眼睛雖然掃過每一張面孔，但卻是什麼也沒有看到。

低下頭，輕輕地打開絨面的盒子。

戒面上的一圈碎鑽在燈光的照耀下閃著微光，自己看中的是一對素圈戒指，李子遙卻嫌款式太簡單。

即便是再簡單的戒指，我也得不到。

杜逍似乎是被鑽石折射出的光芒刺了眼睛，鼻子一酸，眼淚一滴滴地掉到地毯上。

「你是因為好朋友要結婚而太高興了嗎？」一隻手出現在眼前，遞給他一張紙巾。

應該是對方的伴郎，杜逍將戒指放進口袋，胡亂地點著頭，拿過紙巾悶聲說了聲謝謝，轉過頭去擦幹凈眼淚，吸了吸鼻子。

那個人的聲音，怎麼好像聽起來有點耳熟？

才想要去確認對方是誰，婚禮進行曲響了起來。

李子遙和郎言出現在玫瑰拱門的下面，兩人牽著手踩上紅毯，時不時地對視一眼，給對方一個甜蜜的微笑。

杜逍攥緊了拳頭，直到李子遙走到面前，給了自己一個微笑，才慢慢地展開手，手心裡留下了四個清晰的指甲印。

儀式非常簡單，很快就到了要交換戒指的時刻。

杜逍取出戒指，拉起李子遙的手，將戒指放到他的手心裡，輕聲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從今天起，我會讓自己不再愛你，我們只是朋友，我們只能是朋友。

李子遙笑著說：「當然，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接過戒指，帶到了郎言的手指上。

杜逍看著兩個人在掌聲和叫好聲中深情擁吻，害怕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將左手抵在唇邊，張開嘴，在手背上用力咬了下去，將血腥氣和悲傷的情緒全都吞進肚子里。

「下面兩位新郎將向各位來賓敬酒，感謝各位的祝福。」

杜逍把西裝外套上的裝飾方巾抽出來裹住手，拿了兩杯果汁塞進李子遙和郎言的手裡。

郎言問：「用果汁敬酒，可以嗎？」

李子遙攬著他的肩膀笑說：「有杜逍呢，讓那些不滿意的人和他喝，保證他們走不出這個門。」

「你這麼厲害？」郎言滿臉地崇拜，「我只要一杯酒就倒了，不過我大哥二哥都很能喝的，對吧，二哥？」

站在郎言身後的人寵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郎言撅著嘴不樂意地躲開：「別碰，我的髮型做了好久呢。」

杜逍這才看清郎言的伴郎的模樣，是在洗手間里扶住自己的人。突然想了起來，怎麼是他？

「你好，我是郎言的二哥，郎臾。」對方主動伸出手，一臉公式化的微笑。

酒吧里的燈光很暗，大概他沒看清我的臉。

杜逍伸出手，在他的指尖上輕輕握了一下：「杜逍。」

李子遙舉著酒杯，牽著郎言的手走到了主桌，向雙方的父母敬了酒。

郎萬平是個威嚴卻慈祥的父親，含笑著喝了一口，向杜逍說：「沒想到你和子遙是朋友。」

杜逍笑答：「我們是多年好友，如果早知道子遙與郎言有緣份，我應該早點介紹他們互相認識。」

李母笑說：「如果不是你為子遙介紹工作，他和小言也不會認識，你也算是媒人了。」

李子遙就職的公司本是杜家的產業，卻在兩年前賣給了郎家。

杜逍低下頭苦笑出來，也許真的就是這兩個人的緣分吧。

李父對郎萬平說：「杜逍是個好孩子，給了子遙和我們很多幫助。」

杜逍連忙搖頭說：「叔叔，你別這麼說，當年要不是有你們，我也活……」

李母拉住他的手說：「傻孩子，事情都過去了那麼久，別再提了。而且你不嫌棄我們，不但和子遙成為好朋友，還幫助我們家度過難關，我們都很感激你。」

「阿姨，你別這麼說，這都是我該做的，而且我也沒有你們說得那麼好。」

阿姨，你別再誇獎我了，我拚命討你們的歡心，是想拐走你兒子的。我的目的不純，不是你們嘴裡說的好孩子。你們對我那麼好，甚至救了我的命，我卻……我活該得不到他的愛。

「杜逍，我媽說得對。要不是你聯繫了最好的醫生給我爸做手術，我爸的病也不會好得這麼快，謝謝你。」李子遙一下子抱住了他。

「子遙……」杜逍緊咬著下唇閉上眼，偷偷地把臉扭向他的脖頸處，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混著他的味道的空氣。將心碎完全藏到眼底，才重新睜開眼。

很想回抱住他，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是朋友，這是我應該做的。今天是你的婚禮，別想那些事，你應該高高興興的。」

「你說的對。」李子遙拍了拍他的背，鬆開了手，向郎言的大哥大嫂敬了酒，便去了下一桌。

杜逍借著敬酒的機會，將手裡的酒一口幹了，又拿了一杯。

才不過走了半圈，杜逍已經喝光了兩瓶酒。

郎臾在他耳邊輕聲提醒：「沒有要求你一口喝光，象徵性地喝一口就行了。」

他的熱氣噴在耳朵上，杜逍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身子，離遠了些說：「郎伯伯沒告訴你杜家小公子酒量驚人？」

「我才回國沒多久，還不熟悉情況。」又棲身上前在他耳邊說，「看來杜小公子昨晚不是酒後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