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深夜，白日抵抗發忄青期時所耗費的精力讓陸子衿感到很疲憊，可他並未著急睡去。

他躺在床上，調整好周正的姿勢，閉上眼睛開始每日的功課。

人的記憶總是不盡人意，喜歡自己丟掉一些東西，即使有些事情曾經很重要，可時間是個殘忍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流逝，總會或多或少缺失一些細節。

陸子衿一個細節也不想缺失。

他想與時間斗一斗，會遺忘麼，那他一遍一遍加深，一遍一遍鞏固就是了。

人這一生，總有些你在死前都還想記得的東西。

他靜靜地回憶起他與傅長玠的一切事情，那些曾經歡喜的，失落的，忐忑的，悲傷的一切事情。

他確認沒有遺漏，安心地睡去。

一夜過得很快，軍校生活的第二日很快到來。

大家都驚奇於昨夜的平靜，明明來之前，聽說許多教官最喜歡搞半夜偷襲。他們並不知道，那是因為陸子衿是一個除了特殊情況，作息時間極其規律死板的人。

來到操場，陸子衿的身影站在場中央，一身白色的軍裝很襯他，有股清冷絕塵的味道。

可是沒人欣賞這份美麗，都快速跑到他面前集合，迅速形成了一個方陣。

陸子衿看向個人終端，點點頭：「很好，沒有人遲到。」

「今天的安排如下，首先進行熱身運動，然後我會帶你們去機甲基地，在那裡有任務指派給你們。」

「報告教官！收到！」這次的回應聲音很大，可以看得出眾人努力壓下的興奮。

機甲啊！

是真的機甲啊！

每一個星際人都有一個機甲夢，可是除了軍校等地的訓練，未成年人不允許駕駛機甲，在來軍校之前，每個人都只是在虛擬網裡面駕駛過。雖然星際的虛擬網擬真度極高，可是哪有真的機甲帶感。

這一天終於要來了麼，大家想。

「全體都有，向左轉。」

「一級重壓五十圈，出發！」

這他.媽是熱身運動？？？？！

平平無奇負重五十圈麼。

昨日的五十圈已經夠嗆了，還一級重壓，要死人啦。

陸子衿設定好場上的重力，調整到了一級。

眾人咬牙向場地跑去。

一進場，瞬間就有巨大的重力砸下來，除了少數的高手，大部分人都被微微壓彎了脊樑，看著平白無故地矮了幾分，步子也像是慢放了。

雖然有壓力，但也能跑。

但林凜之很絕望，他在剛剛進場的一瞬間，就刷地被壓在了地上。

被摁爬下了。

他感覺彷彿有位兩百斤的兄弟坐在了他身上，他努力動了動，結果是左手無名指給面子地向上抬了抬。

出師不利，幾乎完蛋。

陸子衿邁步走了過來，他每一步都鏗鏘有力，腳步聲順著地面穿過來，林凜之覺得耳朵有些發癢。

那人停在了他跟前，好像絲毫沒有受重力的影響，仍舊筆直的身軀。

他半蹲下來，為了使趴在地上的林凜之能看到，握住了林凜之的下巴，讓他抬了頭。

巨大的重力仍舊壓迫著林凜之，可他感受著下巴處冰冰涼涼的觸覺，覺得眼前這人才是最大的壓迫。

他與陸子衿曾經最近的距離不過是他在台上，他在台下。那時候陸子衿發著光，林凜之碰不到他，現在這束光捏著他的下巴，主動地碰上了他。

陸子衿的眼裡，現在只有他一人。 林凜之迷亂地想。

「能行麼？」陸子衿問。

他心想美人教官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就是個d級的小廢物，這種連b級都覺得吃力的運動我當然不行啦。

可陸子衿盯著他的眼神那麼專註，提問的語氣那麼認真，好像真的覺得他能行一樣。

他聽見自己說：「能。」

好像被附身了一樣，明明連說話都困難極了不是麼，光著一個字就讓他耗了很大力氣，可他的語氣卻是那麼堅定那麼認真，說我能。

陸子衿點頭，起了身。

「我也覺得你能，努力。」

林凜之愣了兩秒，他的眸子里升起了他也看不懂的情緒。

原來他真的覺得他能行啊。

那他，就該行。

林凜之屌絲了十多年的人生，這次認真地好像可以頭破血流一樣，他用力地咬著牙，先是動了動左手。

一根手指。

兩根手指。

三根手指。

四根手指。

五根手指。

他又嚐試著動右手。

一根手指。

兩根手指。

三根手指。

四根手指。

五根手指。

雙手終於在他幾乎快把牙咬碎的情況下支撐了起來。

好疼啊。

可是他不依不饒，繼續嚐試動著雙腳，小腿，大腿。

他站了起來。

即使大汗淋漓，汗水打濕了他整個前胸後背，髮絲也貼在了臉上，他轉頭沖陸子衿露出傻笑，甚至整整齊齊露出來八顆牙齒：「陸教官，我站起來啦。」

陸子衿看著這個汗淋淋的大男孩：「嗯，三十圈，跑吧。」

比昨日少十圈。

今日的重力減少十圈，對於d級來說，稱得上是合理。

宋堯第一個完成訓練，他平息著呼吸，一滴汗順著喉結滾落而下。

他看著前面一臉冷漠身子筆挺的陸子衿，走上前與陸子衿比肩而立，神色複雜。

順著陸子衿的目光望去，是林凜之跌跌撞撞倔強的背影。

「你很關注他？」明明是問句，卻是很肯定的語氣。

陸子衿收回了目光，看著面前這張陌生的臉。眼前的男人似乎心情並不好，配上他濃墨重彩的五官，倒是野性十足。

「與你無關，宋同學。」陸子衿面無表情，神色冷淡。

他喊他宋同學。

宋堯不爽地頂了頂腮幫。好的很，他就可以跟林凜之黏黏糊糊的，捏下巴，特別關照。

卻叫他，宋同學。

宋堯清楚他跟陸子衿本就沒有關係，這樣也無可厚非。只是清楚歸清楚，當陸子衿真的毫不留情說出冷漠疏離的話時，他的心卻突然刺痛了一下。

似乎他不該這樣對他，應當是……應當是……應當是怎樣的呢？

又來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他摸了摸心口，好像有點疼。

他面上卻沒什麼情緒，與陸子衿並肩站著，輕飄飄地說：「也對，陸上將的事情於我無關。」

他隨意地就點明了陸子衿的身份，卻若無其事地看向陸子衿，絲毫沒有怵意。

陸子衿也轉頭看向他。

「堂堂第三軍軍團長，為何要屈尊來學院當一個小小的教官呢？」宋堯惡劣地笑了笑，看向場上的林凜之：「與他有關，對不對？讓我想想，林凜之有什麼值得你引起注意的呢？」

「閉嘴。」陸子衿銳利的目光直視他：「我不管你如何得知這些消息的，但管好你的嘴。不然，你的身份也保不了你。」

他纖長的五指熟練地轉著一把銀.槍，銀槍在他手裡耍得很漂亮，停止時，黝黝的槍口正對著宋堯。

只停留了一兩秒，他隨意地挪開，冷漠地把槍別在腰間。

「我說到做到。」

————

陸子衿領著一群小雞仔前往機甲基地，小雞仔們個個都大汗淋漓，卻仍舊難掩興奮。隊伍末端的林凜之整個人直接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陳旭看著他蒼白的臉，回憶起在場上時，他不小心看到的林凜之。

那時候的林凜之已經是強弓末弩，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去，可他兇悍的面孔，卻像個永不服輸的野獸。

陳旭不放心地在旁邊小聲問：「你還好麼？還能堅持嗎？」

聲音很小，但是耳力極佳的陸子衿即使在隊首也聽見了。

「林凜之，陳旭，出列！」

隊伍停了下來。有人心想這倆人完蛋了，這大變.態在也敢說悄悄話。

陸子衿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兩人：「陳旭，送林凜之去醫務室打營養針再回來。」

林凜之目光閃了閃。

陸子衿忽略掉一大票詫異的眼光，繼續帶隊走了。

隊伍很快到了機甲基地，眾人看著場地里碩大的機甲，眼裡閃著異光。

「今天的任務，進行基礎機甲訓練。現在，五分鐘，每個人去挑選合適的機甲。一旦選定，這架機甲將會陪伴你們兩個月。明白了麼？」

「報告教官，明白！」

散開的人群朝著機甲們衝去，眾人的討論聲不停。

「堯哥，你選哪個？」發問的人是個年輕的男孩，臉上有著幾顆小小的雀斑。

「先選你的，順便把暮影號留給陳旭，詭秘莫測，適合他。」宋堯向前走了走，停在了一架機甲前：「這架澤雨號細緻入微，適合你。」

「嗯嗯，那你呢堯哥？」顧語問他。

「都不太合適。」

他是宋家的人，自然早就接觸過機甲，他清楚場上的機甲都不適合他。

陸子衿走了過來，他對宋堯說：「你跟我來。」

宋堯挑了挑眉，小虎牙沒忍住又冒了出來。他聽話地跟了上去。

陸子衿帶著他往深處走，來到了一間屋子。他打開防護門，對宋堯說：「進去看，這個比較適合你。」

宋堯看著陸子衿一貫冷淡的表情。

他沒忍住，勾起了嘴角。

「報告教官，一定不辜負你的關照。」宋堯弔兒郎當地回答，進了房間。面前玄黑的機甲映入他的眼簾，他靜了靜，摸了摸這個大塊頭，感到一絲隱秘的熟悉。

「這是校長安排的。」陸子衿也走了進來，他看著有那麼幾分相似的機甲，眼裡閃過複雜的情緒。

「這是天啟者的初版，你可以理解為低配版天啟者。」

天啟者的名號全星際的人都熟知，一是因為這是那個強大的男人的機甲，二是因為這是一架半生命體S級機甲。

宋堯拍了拍機甲，輕笑著說：「那我就勉強收下了。」

勉強一詞有些刺耳，他知道自己討厭那個男人。他觀察著，沒發現陸子衿有什麼異色。

陸子衿快速走了出去，甩給了宋堯一個冷漠的背影。

好像，生氣了啊。因為他貶低了傅長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