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知多久，就在我以為他把我忘了時，小王晴又出現在後山，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的手裡拿著一個玻璃樣透明的瓶子，也不說話，直接將瓶中的液體倒入我的腳下。

那不知名的液體很快自下而上吸收進入我的體內。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過了好一會才離開，其後的日子，他每天都來，有時候一天能來兩三次，讓我吸收瓶中液體，瓶中的液體也在變化，直到有一天，在吸收液體後我的身體冒出柔和的毛茸茸的光，他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唔，效果還不錯。」

他專註地看了我一會，滿意地檢討。

其後的日子裡，小王晴每天都會來，帶著那個漂亮的瓶子，將裡面的液體注入我的體內。

液體不再變化，我的身體卻緩慢地發生著變化，漂浮感越來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踏實感，我漸漸能感覺到風，感受到陽光和雨露，身體也由最初的透明慢慢呈現出毛茸茸的輪廓。

終於有一天，我感受到了腳下土地的堅硬，腳心被凹凸不平的泥土硌出一道道可愛的印子。

那是一個深夜，滿月在頭頂懸掛，我在樹下獃獃地伸出手去接月光。

這是在這個世界第一次感受到月亮的光華，不再是共情所得，而是切切實實的碰觸。

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真好。

我的嘴角不自覺流露出微笑，不用看也知道當時的表情有多傻，這種純粹的愉悅再次感受到依舊還有當初的溫暖悸動。

這是我記憶混沌模糊的角落，卻是情聖給予我的最初的美好。

我抬頭看到不遠處高樹上略顯單薄的身影並不覺驚訝，我知道他已算準了今夜我能顯身，無論現在還是以前，王晴總像個夜行者，默默在暗處守護，讓人覺得安心。

還是同一世，卻給了我前世今生的錯覺。

不言不語，我專註地看著他，過了很久很久，厚重的黑夜變得越來越薄，天際被清亮的光線揭開一角，潮濕的晨霧慢慢在林間氤氳開。

當晨曦的第一束光照進林中時，他終於從林中走出，伸著懶腰，一副將醒未醒的樣子，淺紫色的衣衫被露水打濕，足上深色的靴子無聲地踩在鬆軟的泥土上，朝我走來。

他像貓，更像一頭小獵豹。

走到我面前，他毫無忌諱地上下打量我，那時的我也好奇地看著他，在他開口前，我說了來到這裡的第一句話：

「我見過你，你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你。」我朝他比劃了襁褓嬰兒的樣子，長時間不說話，我講話顯得有些獃獃的，但我還是很享受能說話的感覺，所以我繼續說道：「但像是在夢裡，好奇怪，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

我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像是跟他說話，但更像是自言自語：「我......怎麼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我是誰？你知道嗎？」

小王晴看著我，沒有立刻回答，半晌後才道：「你缺了幾縷魂魄，意識不全，不記得也是正常，我用靈草加強了你的魂力，但要是記起來，恢復整個神識，還需要找到你其他的魂魄。」

我傻傻地聽著，傻傻地點頭：「好......」

「還記得你的身體在哪裡嘛？你其餘的魂魄應該還在你的身體里，現在大半的魂識不在身體里，你的身體肯定在昏迷，」他說了一會，看到我幽幽走向前面的水塘，不由道：「你去哪？」

「我.....去看看自己，我忘了自己的樣子.....」

我蹲下身，仔細看水裡的倒影，但水裡除了月光和樹影，空空一片。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疑惑地摸著臉，問出現在水中的人影:「為什麼……我看不見自己？」

小王晴並排蹲在我的身邊，無奈道:「你又沒有身體，當然沒有倒影。」

「水……涼……」我將手浸入水中，能感覺到水的涼意，水面卻無一絲漣漪。

我獃獃地看著平靜無波的水面，一個小石子突的落入我面前，將平靜的水波打散。

「靈草只能增強你的魂識，不能塑造你的身體，你現在的狀態不過比孤魂強點。」

「我是鬼嗎....」我摸著自己的臉，「我死了嗎？」

「雖說你是殘破不全的魂魄，但也不是鬼。」

「那我還是人嗎？」

「你肯定不是人。」

「啊.....我不是人，那肯定是鬼了，不然還能是什麼？」

「多了去了，你可以是妖精啊，邪魔啊，怪物啊....」

「騙人！」

「我要騙人，你也要是人啊，你又不是人，怎麼能說我騙你呢。」

我一聽，居然覺得甚有道理，不再反駁，盯著面前空空如也的湖面疑惑道：「我只記得我是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了就到這裡了.....也許我還在做夢，如果是夢裡，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別想了，你現在的腦子想再多也沒用，等過段時間你的魂識再增強些，說不定就可以想起來了，到時候我再替你把身體尋了來。」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雖然腦子不太清楚，但潛意識裡還是認為身體和魂魄分開肯定是死了。

「若你是人，是死了，若是其他什麼，也不算死了。」

「我死了。」我獃滯地說，因為遲鈍，並不覺有多可怕。

「不要緊，待你魂魄找齊，再幫你尋個肉身也就無大礙了。」

我心裡隱隱覺得奇怪，卻又實在不知道哪裡奇怪，不由轉頭去看他，見他正拿著一根小樹枝攪動著池水。

「你是不是看不見我？」

他的手一停，隨手將樹枝遠遠扔了出去，天剛蒙蒙亮，景物四周的景物看不清晰，遠處依舊朦朦朧朧，唯有前面的小池塘在微弱晨光照耀下清亮一片。

「我又不是神仙，你一個魂魄我能瞧見什麼樣子。」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小王晴站起來，右手食指點著胸口的位置，笑著看著我。

我疑惑：「心？」

「感覺呀。」

「感覺？」

「簡單來說我很厲害，就是知道你在這裡。」

我痴痴地笑，應道：「厲害。」

晨光中，他的身上披上一層薄霧般的光暈，淡紫的衣衫被露氣打濕，顏色變得更深了些。

「我未曾見過你這樣的.....」細眉微皺，他似乎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我，只好換轉了話頭，「靈草只能暫時增強你的魂力，還需要連續不斷地供應，若是能暫時替你尋得一個肉身，倒也能省卻不少麻煩，只是你魂魄缺失，怕是無法駕馭人的肉身。」

這靈草只能讓我在夜裡有意識，到了青天白日，我又恢復痴痴傻傻的遊魂狀態，所以當太陽完全升起來時，我又回到了樹下，不言不語，靜默地坐在地上獃獃地看著眼前的一方天地。

小王晴還在池邊，望瞭望我所在的方向便轉身走了。

第二日，太陽剛剛落山，他便來了，手裡抱著一隻通體雪白的貓，臉上儘是不加掩飾地笑意。

「待會我會把你放在貓地身體里，有了軀體，靈草的靈力就不易散去，貓不似人，容易控制，你可自由活動，我也可專心替你尋其他魂魄和你的身體。」

我聽了，還是頗多猶豫，道：「可我不想當貓。」

彼時王晴年歲雖小，言行間卻透著一股子說一不二的氣勢，道：「又不是讓你一直當貓，你就乖乖進去，不然我每日里還要分心替你研製靈草。」說話間，已將我收進貓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