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常識競賽設在燕南大學文學院的一幢老樓。據說這幢樓是這所百年老校中最年長的樓宇，一直陪伴著大學走過了幾十年崢嶸歲月。

於樂放下筆，開始揉太陽穴。

昨晚在馬傑琳老師處開數學小灶，直至晚上九點才離開學校。今早又被蕭楚楚老師的「七點送命來電」驚醒，馬不停蹄地趕到燕南大學安檢進場，連早餐也來不及吃。

他斜著眼瞅著窗外的枯枝。那該是一棵半老而未死的槐樹。

細瘦的死枝上掙扎著一片幹癟的葉子，在毫無生氣的秋風裡瑟瑟發抖。於樂的眼神隨著枯葉搖擺游移，一時覺得頭腦膨脹，意識迷離。

「清風路。兩旁有很多洋槐，我習慣把那裡叫『槐樹下』。」

有很多洋槐樹啊……於樂心裡念念著。

「哎，同學，同學。」

一位監考老師走了過來，敲了敲於樂的桌子。

「別趴著睡覺了，一會兒就下考了，趕緊抓緊時間答題。」

於樂慵懶地坐起身子，捏著自己的鼻樑。

「老師，我答完了。可以提前走嗎？」

於音拎著兩個紙袋，站在明月巷口。她滿腹疑惑地望著面前的分類垃圾桶，獃獃地站著打量。

「音子。」

她一愣，扭過頭去。

只見一個披著波浪及肩長發的瘦高男生插著兜，哼著曲兒，朝於音走來。

「白馬？」

男生的印花格子襯衫似有文藝復興的風骨，杏色的寬腿褲也與秋日的心情相宜。他大地色的肌膚在晌午的日色下顯得如絲綢般柔滑，一雙炯炯有神的眼也好似能參透秋日的私語。

「我來看你了，音子。」白馬翩然走來，笑道。

他看了看於音手上的紙袋，便彎下腰，微微打開看了看。

「這個我看是……廚餘垃圾吧？」說著，白馬又打開另一個紙袋，「這些是可回收。」

「小心臟……」於音羞澀地低語。

白馬笑著，接過紙袋，踩下垃圾桶的腳踏板，將它們投入各自分類的桶中。

「你都已經把它們裝到紙袋子中了，還會臟嗎？」白馬笑道。

於音紅著臉低下了頭。

「你怎麼……想著過來了呀？」她輕聲問道。

白馬將頭髮一甩，道：「因為，想你了。」

「不是上周才陪你一起看了演出嗎……」於音赧顏道。

「都一周了呢。」說著，他俯下頭，貼近了於音的鼻子。

於音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別，在我家門口，小心被我媽……」

白馬上前拉住於音的手，笑道：「都在一起多久了？還不打算告訴伯母呀？」說著，他稍稍使勁，將於音拉入自己懷中。

於音緊張的身體在白馬寬闊的懷抱中逐漸放鬆，慢慢地酥軟下去。

白馬輕輕捋了捋於音的髮絲，小聲道：「我可不喜歡這種，做賊的感覺……」

「沒有。不是……」

「噓——」白馬伸出食指按住了於音的唇，「但我喜歡這種，喜歡你的感覺……」

於音只覺得全身如烈焰般灼燒。深陷在白馬的愛撫與懷抱之中，她根本毫無自主的氣力。她只願將這種美妙的淪陷恆久地維繫，一如仲夏夜酣沉的迷夢一般永不蘇醒。

「姐？」

於音一怔，如驚弓之鳥般從白馬的懷抱中掙脫。她猛一回頭，只見於樂呆若木雞地站在馬路口。

「小樂？你……」於音忙理著自己的頭髮。

白馬笑著伸出一隻胳膊，將於音摟住，笑著對於樂說：「小樂？你就是音子的弟弟嗎？」

「白馬，白馬……」於音想從白馬的胳膊下鑽出，奈何白馬用力勾住自己的脖頸，使她無法脫身。

「姐姐？這是……」於樂疑惑地看向白馬。

「我是你姐的男朋友，我叫白馬。」白馬笑著，朝於樂吹了聲口哨。

「男……男朋友？」

於樂看向於音，卻只看見姐姐一張羞紅的臉。

「好了，白馬。」於音拍了拍白馬的胸脯，白馬笑著放開了她。

她跑到於樂跟前，問道：「小樂，你不是考試去了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啊……我，我提前……啊嚏！」於樂說著，又打了一個噴嚏。

於音忙伸手把於樂的外套拉鏈拉上，關心道：「感冒還是沒好，快回去吧，媽給你燉了薑湯，我晾在你床邊桌上了。」

白馬走了過來，摸了摸於樂的頭，笑說：「嘖嘖，都這麼大了這麼依賴姐姐呀？」

於樂反感地甩了甩頭，有氣無力道：「別……隨便動我……」

「喲，小夥子挺有個性啊？」白馬玩味道。

「好了！」於音嗔道，又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對於樂小聲道：「小樂，這件事兒姐姐晚點跟你解釋，你先……別跟媽講，可以嗎……」

於樂點了點頭，又斜著眼看了白馬一眼。

他對面前這個頗有些異域氣質的男子感到些本能的不喜，可難以說清緣由。他好想立定身子多質問他幾句，可現在他只覺得大腦中一切意識被黏上了漿糊，頭痛、氣悶和迷糊使他一刻也不想保持清醒。

「那我先……回去了。」於樂說著，捂著自己的頭緩緩向家走去。

「這小子，好像有點發燒呢。」白馬對於音道。

「我待會兒給他買點藥。」於音擔心道。

白馬走過來，牽住於音的手，俯下頭，在她耳邊輕語："待會兒的事交給待會兒做，現在，你，屬於我……"說著，他又一把將於音拽入自己的臂彎，摟著她朝另一條街走去。

於音心中僅存的一份抗拒再度被白馬襯衫上的古龍水稀釋。她已深深融入了他的溫度。

傍晚。

於樂自一陣昏迷中醒來。他艱難地從床上坐直身子，慢慢靠住床背。

「我這是……更嚴重了嗎？」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頓時感覺到自己雙手的冰涼。

他一轉頭，看見床邊桌上已經喝完的薑湯碗中又被添滿了冒著熱氣的紅豆稀飯，旁邊一個小碟中放著兩個小饅頭。碟子下還壓著一張字條。

「小樂，媽去機場接爸。醒後吃晚飯。你有點發燒，戒油膩。飯冷了讓姐姐熱。好好休息！」

「我有點發燒？」於樂無力地仰了仰頭。

他艱難地轉身去抓饅頭，不料被窩中的手機從床上滑落，「當」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靠！」於樂罵道，又費勁地彎下身子從地上把手機撈了起來。

他一看熒幕，眼睛立刻閃過一絲亮色。

「早上考得怎麼樣？」

「是……學長……」於樂忙解鎖，打開微信，「三個小時前……」

他趕忙打字回覆道：「還可以。謝謝學長關心！」打完，又精挑細選了一個「耶」的表情包。

「叮——」

「我靠！秒回啊？」於樂驚道。

「明天的全體大會準備好了嗎？」

「啊……」於樂捂住眼，悲嘆一聲。

「差不多了……吧……」於樂回覆道。

他放下手機，抓起一個小饅頭，啃了一口。

「嗯。」宋尋歌回覆道，「好好休息。」

於樂拍了拍手，單手在對話框里打道：「知道了，謝謝學長。」

正要發送，宋尋歌又發來一條信息。

「我相信你。」

於樂盯著熒幕，滾燙的面龐上浮出一個淡淡的笑。

他刪去對話框中的「知道了，」，只發送出一句：

「謝謝學長。」

「饅頭好好吃啊！」於樂開心地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