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誅惡台，風很大，有些冷，剛剛還嘈雜不已的人群現在全都呆若木雞。

長生子走過去拍了拍審訊鏡，看向關靖：「你這個審訊鏡是不是壞掉了？」

關靖皺眉：「不可能。」

長生子：「那不會是種族歧視吧？以前照人都沒問題，照龍就不行，你要不重新修一下，要不別人說我們天衍宗歧視非人族。」

關靖：「……」

他覺得長生子的話很荒唐，卻又有點道理，要是真的種族歧視，會影響宗門招生。

審訊鏡里的少年頭上長著兩個玉色的小龍角，眼睛似乎哭過像暈開了一片花汁，他輕輕咬著唇，有股寧死不屈的感覺。

龍景：靠，奶奶的這也太娘了。

「啊，他還怪好看的。」說話的人沒想到自己把心裡話說了出來，話音剛落就被身邊的人瞪了一眼，訕訕低下了頭。

好看有什麼用，心是黑的要人命。

誰不知道龍景喜歡賀歸舟，所以看人家未婚妻宋明翎老不順眼了，天天使些小絆子也就罷了，沒想到他會去給宋明翎下毒，這是何等的沒腦子才幹得出來的蠢事！

可他們也發現，龍景表情複雜，卻沒有對審訊鏡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懼怕，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

[宿主你就當這是一場夢，醒來一樣會感動，娘不娘權當作新的體驗，後期再改變自己只要不崩人設。]

腦海內，996不斷念經，要是有手一定在敲龍景腦殼，[宿主你快點綁定宋明翎為綠茶攻擊對象，以方便日後獲取綠茶能量提升自己，走劇情才能化險為夷，人家是女主又不會死，而且按照劇情你還能活到大結局，有什麼好糾結的？！]

介紹完基本情況後系統早已反覆強調多次，可龍景深諳糊弄學大法硬是油鹽不進。

系統受到的教育就是好好完成任務，它不懂這樣互利互惠還能撮合一對有情人的事情有什麼可考慮的。

龍景任由系統逼逼，聾拉著眼睛掃過人群，忽然眸子慢慢瞪圓，那人一身絳色的衣袍，兩個侍女撐傘侍立身側，目似琉璃，面若芙蕖，比在劇情里看到的要好看萬萬倍。

勝過了他所有畫中的精魅亦或是仙子，他可以，他能行，人活著就是為了漂亮的人！

他龍景，此刻充滿了鬥志。

996感受到了宿主靈魂深處突然散發出的勃勃生機，頓時高興不已，它果然沒有看錯人，宿主他覺悟了。

如果它再去仔細了解龍景生平，就會聽到一句大家經常說的話：「龍景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不就是做綠茶男配，又沒有說到底做誰的綠茶，挑撥離間這玩意，他幹定了！

當下龍景就做好了決斷，在系統給的界面里揮手撥開了宋明翎的圖片，選中賀歸舟直接確定，在系統沒反應過來前直接鎖死。

996：[啊啊啊我的業績！]

996：[錯誤綁定，為什麼還成功了？我居然還取消不了？！]

一直沒說話的龍景突然開口看向關靖，眼淚唰得一下就飛湧出來，沒有人看到他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長老，這件事真的和歸舟哥哥沒有關係啊，全都是我一個人幹的，你們放過他吧！」

抽抽噎噎，哀戚地看了賀歸舟一眼，「我認罪，是我鬼迷心竅。」

關靖：「……」

賀歸舟：「！！！」

其他人：「？？？」

這句話很沒有道理，可仔細想想又充滿了道理。龍景那麼傻，又嬌氣，就是個被長生子養壞的小龍，哪裡受得住關靖那張冷臉，還強撐著那麼久不說話，其中果然水深。

何況……大半人的目光緩緩移到了有些怔愣和不解的賀歸舟身上。

看啊，他沒有立刻辯駁，反而有些不敢置信，不相信什麼，一定是不相信龍景出賣他吧！

宋明翎與賀歸舟的婚約大家心知肚明，父母輩定下的娃娃親，而後者父母意外隕落，宋家那邊也沒有說過要解除，大家都是默認的。

前者失蹤的這四十七年，賀歸舟早就和宋家養女宋明雎走到一塊去了，現在對自己那位未婚妻也是不冷不熱，天衍宗的人多少看在眼裡。

有古道熱腸的人想到這一層之後已經氣憤不已，在人群後面提升了聲音道：「龍師兄，你清醒一點啊，身為劍修，莫要讓情|愛影響了你拔劍的速度！」

都是入門歲月尚淺的弟子，不曾了解過宗門的彎彎繞繞，也沒有收到過原身的荼毒，對這位似乎在以一己之力承擔下所有罪責的師兄充滿了同情，他們為什麼要來天衍宗，就是要修習本領，讓正義的光芒普照整個大地。

他們目光炯炯地看著龍景，用眼神說著「不要怕」，已準備好對抗黑暗。

知道的人就不一樣了，龍景雖說是劍道大能長生子的徒弟，可劍術上的造詣差到令人髮指，這是一個修習四十年，歸來仍是練氣的廢龍，他們甚至都懷疑，要不是本身是龍有一定的血脈加成，這貨歸來仍是凡人。

而後面的人還在感嘆。

「龍師兄這麼多天什麼也不說，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什麼是劍修啊，這就是！」

「在刑罰堂威壓下面不改色，各位同袍，讓我們學習起來。」

在場的幾位長老神情莫測，審訊公開，一是為了公正嚴明，二是為了警告威懾，讓那些弟子牢記在心不可犯錯。可是今日，他們陷入沉思，也許這項制度還需要進一步完善。

比如台上受審的這位，似乎在帶歪修真界的未來。

龍景可沒有管這些，他不是綠茶可以能學，從回憶的犄角旮旯扒拉出曾經看過的綠茶向短視頻，就開始照貓畫虎。

連滾帶爬匍匐去了正在修審訊鏡的關靖身邊，語氣決然：「關長老，我知道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有很多毛病，我不奢求有什麼重來的機會……」

他的手扒拉著關靖的衣擺，眼睛在賀歸舟身上停留了一瞬，「您按照宗門律令處罰我吧，我不後悔。」

996對宿主的行動已經目瞪口呆，人都選錯了怎麼走劇情？

可它去看了眼後台，綠茶值居然在蹭蹭蹭的上漲，短時間內還有一次暴增，整個統都不好了，不願再說話。

而其他人則倒吸一口冷氣，他們就算沒犯過事，平日里看到關長老大氣都不敢喘，龍景居然還敢扒拉人家的衣擺，這是何等的問心無愧。

這一刻，他們都在心裡重新審視起這個同袍。

賀歸舟則是完全沒看懂龍景在做什麼，他剛剛過於震驚故而沒有及時開口，現在回過神來自然不能讓龍靜信口雌黃。

立馬朝同塵長老表明態度：「師父，絕無此事，徒兒不是這樣的人，怎會去害宋明……宋師姐。」

同塵長老若是沒有理智，現在就想抄起手中的劍給賀歸舟來幾下。

好端端一個年輕人，怎麼也腦子抽抽。龍景的事沒有定論，講不定是在隨意發瘋，誣陷，這事對方又沒少幹過，也沒說清楚到底是什麼事，怎麼自己就認了。

看看別人的眼神，全都閃爍著詭異的光。

蠢徒弟！

長生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同塵長老身邊，順了一下他的背：「莫生氣，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只有另一位當事人宋明翎從頭到尾無動於衷，侍女甚至不知從哪摸出一個凳子，讓他坐下來方便看戲。

龍景感覺自己的大腿都要被掐紫了，原身不是龍嗎，怎麼不會吐水，眼淚好像要流幹了。

關靖淡淡瞥了龍景一眼，卻沒有如眾人所想把自己袍子扯回來，只是在審訊鏡上面鼓搗一下，又照龍景一下，鼓搗一下，照一下。

來來回回重複了不下十餘次，每次都是龍景靚麗的身影，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到最後晚霞遮天，來看熱鬧的人都散去了一大半，有幾個還從食堂帶了飯食過來，分給席地而坐還等著下結論的同袍們。一時間，這個神聖嚴肅的地方瀰漫著一股飯菜的芳香，真餓啊。

龍景都沒有反抗了，幹脆躺在地上任由關靖照，還好這鏡子不帶反射，不然他總覺得自己會在某一刻因為太陽光燒起來，慶幸修真界沒有物理學。

打了個哈欠：「您舉著這麼大個鏡子，不累嗎，直接判吧。」

關靖：「我不。」

龍景：「……」

他從關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種執著，似乎今天不照出龍景的前世今生就不罷休，關於為什麼沒有，996早與龍景解釋過。

原身死亡後龍景的靈魂佔據了這具身體，本質上來說早已不是原來的人，那麼審訊鏡自然提取不了原身的記憶，而龍景的記憶與本世界格格不入，系統為保護隱私做了加密處理，審訊鏡無法窺探。

龍景：「關長老，要不要你先判，我給你證明這個鏡子它不涉及種族歧視，是我有問題。」

關靖在修鏡子，聞言瞥了龍景一眼，但沒有說話。

「而且我又沒有撒謊，你不如拿個可以測謊的都行。」龍景呈「人」字型躺在地上，他聞到了飯香，這一刻給他送牢里去都行，他想吃牢飯，快餓死了。

根據996的資料，龍景確實在毒害宋明翎之前找過賀歸舟，而且根據劇情那不是毒|藥，只是一些巴豆粉，人家想要美人放屁跌落神壇，還沒那麼喪心病狂。

龍景就是嘴碎，隨便說說，關靖又不理他他好無聊，沒想到這次關靖突然回覆了：「行。」

「誒？」龍景連忙爬了起來，一腳還踢到了站在旁邊的賀歸舟。

賀歸舟只皺了一下眉，沒動。

因為龍景和他自己的話，現在他也成了嫌疑人，只是剛剛關靖一直在鼓搗鏡子沒理他，大家現在又都在吃飯，沒太注意他。

不知道關靖又要讓人去拿什麼，龍景偷偷往宋明翎的地方看了一眼。

太陽現在只露出一小撮光，宋明翎的兩個侍女依舊支者傘，他斜斜靠坐在椅子上，沉寂得彷彿一朵幽潭紅蓮。他的手瘦削白凈，腕上戴了只金鐲子，襯得肌膚細膩光潔。

一溜神，龍景發現自己的眼神忽就和宋明翎的對上了，一股奇怪的衝動突然在心裡蔓延開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弓了起來。

關靖微訝，迅速抓住了龍景的肩膀，抬手封住幾個穴位，接著他另一隻手穿過龍景的長髮，從頸椎的位置取出了一條正在蠕動的，黑紫色的東西，在這東西的頭部有一張哭笑的人臉，似是在嘲諷他們的疏忽大意。

幾位昏昏欲睡的長老頓時坐直，神情嚴肅：「他身上怎麼會有傀儡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