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昨天晚上。凌晨兩點半，醫院。

宇成沛在醫院外和安景曖昧了片刻後就離開了。

這也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因為宇成沛和安洛洛的關係，他不可能去病房看望安洛洛，否則就會在安景面前暴露了——他還不知道安景早就撞破了這個秘密。

安景坐在安洛洛的床前守著她，此時有人輕輕叩了三下門，他看到了玻璃擋板外林白洲的臉。安景替安洛洛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走出病房。

「我沒有誤會你的意思吧？」林白洲對他伸出三根手指，他猜到那是「凌晨三點來找我」的意思。加上之前安景雖然拒絕了自己送他們去醫院的請求，但他說的那句「醫院就在附近」已經在暗示自己他們會去哪家醫院就診。

想法完全被領悟的安景滿意地笑了笑：「我和《西遊記》里學的，沒有往你頭上敲三下你也能明白，看來你比那隻猴子還有悟性。」

林白洲也跟著輕笑起來，他知道安景已經恢復了冷靜的狀態。他們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林白洲認真地給他解釋了所有的事情。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宇成沛和那個德國人聯手策劃的，目的是為了殺掉你？」

林白洲點頭：「而且如果有可能，他們會選擇把你也殺掉。」

安景皺眉：「宇成沛會做這種事情我是知道的，他家族祖上就是幹這行的，做的都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勾當。不過那個赫爾曼千里迢迢趕來圖什麼？」他對赫爾曼的第一印象是個彬彬有禮的歐洲紳士，所以實在猜不透這人接近他們二人的險惡用心。

「圖我的身子。」

安景惡狠狠地掐了一把林白洲的大腿肉，林白洲差點慘叫出聲來，含著委屈和悲憤的眼淚對安景說：「小景，我沒騙你，他現在的右眼不是他自己的。你還記得我給你看過的那個費爾南多嗎？赫爾曼正是害死他的那個情人，他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嵌在自己的眼眶裡，想要強行獲得長生不老的能力，可那隻眼球畢竟不是他的，他就需要吃掉其他的非人類維持眼球的生命。」

「你說的都是真的？」安景歪著頭盯著他。

林白洲舉手發誓：「騙你我就是小狗。」

你本來就是小狗。安景死瞪著他不動：「你這麼了解我這幾天里和宇成沛的事情，是不是又調查我最近的行程了？」

「呃？沒有啊。」林白洲心虛地挪開視線。

「唉，算了，我現在也不在意這種事情了，」安景無奈地攤手，「你所說的事情我都願意相信，不過最重要的事你還沒和我說明白呢，現在請你解釋清楚吧。」

林白洲輕鬆的臉色忽然凝重起來了，他組織了半天的語言才慢慢開口：「那個人的話沒錯。某種意義上說，你母親的死亡，確實是我造成的，我也對此很抱歉。」

「我不認為你會殺她。」安景低聲說。

林白洲聞言轉過頭，看到身側的安景低垂著眼眸，但他的語氣卻很堅定。他感覺心中的什麼東西融化了一般，便也不再吞吞吐吐，對他和盤托出：「小景，幾十年前我待在英國，你的母親恰巧在倫敦留學，我和她有過一面之緣。不過一周後她就畢業回國了，聽說她成為了著名的歌手，又很快退出音樂界和你父親結了婚。我當時並沒有在意這些事，可是幾年之後，她又回來了。」

「為什麼？」安景問。

「她說，她得了胃癌，已經無藥可救了。」

安景驚訝極了：「我從來不知道這種事。」

「因為你母親是個外柔內剛的人，絕對不允許自己重病卧床的樣子被人們評頭論足，而且她非常愛你的父親，最不願意的就是他見到自己被病痛折磨時感到心力交瘁，所以她就選擇離開，想要以一種體面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是偷偷離開的，我想，你的父親對這件事也知之甚少。」

「他找了很多年，都沒有找到，現在年紀大了，他也精力不足了，」安景擠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我母親所持有的這種想法，和你的很像。」

林白洲說：「是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願意幫助她，可現在回想這件事，我覺得我似乎沒有資格幫助一個好人結束她的生命。」

「那你是怎麼把她……」說到這裡，安景停頓了一下，開始斟酌自己的用詞。

「你母親是一位待人友善的女士，我不希望她走得太痛苦，」林白洲的指關節用力地揉了揉緊蹙的眉心，「當時我在倫敦有自己的一些人脈，於是託人秘密地為她找來了一支安樂死的注射藥劑，你母親說想尋找一個人煙稀少的森林，死後就葬在那些冷杉樹……」

「等等，你不要再說下去了，讓我緩緩。」安景的面色沉重，他竟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動。他原本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可聽到這些事，他還是心生悲傷。

林白洲愧疚地說：「抱歉。」

醫院的空氣本就冷清，現在變得更加沉重而冰涼，頭頂的冷氣開的太足，安景忽然覺得自己的身體溫度也下降了些。他沉默良久，縮了縮身子，對林白洲說：「你不用和我道歉。」

「嗯？」林白洲詫異地看向安景的側顏。

安景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自己的手：「這件事是我母親親自要求的，你只是尊重了她的意願，我知道癌症發作時人會有多麼痛苦，很多病人都受不了，所以選擇自盡來結束生命。」

林白洲看到安景這麼堅強的樣子，心中的愧疚反而更深了。

安景擦拭了下眼角，唇邊卻是釋然地笑了笑：「現在我知道了前因後果，反而沒有一知半解時的痛心了。白洲，我相信你。」

他帶著淚花的笑容讓林白洲心臟漏跳了半拍。林白洲忍不住想，人生真是巧妙，他居然能夠和過去友人的兒子在一起，自己還能有勇氣把這些灰暗的往事告訴他。

「好了，我們不要再提過去的這些事情了，人要向前看，」安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然後他轉向林白洲，握緊了拳頭，「接下來的事情讓我們一起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