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

程清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這會不會是假的，會不會是海城讓海莉和他開了個玩笑。可當他將卷卷送去海莉家，匆匆趕到醫院，看見病床上躺著的海城時，他的希望破滅了。

那個早晨分開時還笑著親吻他的大個子，此刻卻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紗布和防護網，鼻子下方連著氧氣管。

「海……海城……」

程清泉的聲音哽在喉嚨，他想走過去離得海城近一些，可他還沒動腿，一個人影衝到了他面前，緊接著，他的左臉重重挨了一巴掌。

「你還敢來！你這個掃把星！都怪你！這都怪你！你滾出去！別靠近我兒子！」

蔣嵐歇斯底里地嘶吼，用力捶打程清泉的胸口，程清泉咳了幾聲，眼神哀怨地望向病床上的海城，蔣嵐打在他身上的痛，不及他心痛的萬分之一，他根本感覺不到。

「媽！你幹什麼！」

海莉抱住蔣嵐，隔在蔣嵐與程清泉中間：「媽，這怎麼能怪小程呢？你在胡說什麼！」

「怎麼不怪他！城城從小連感冒都沒得過幾回，以前抓人遇到爆炸，城城一點事兒都沒有，就是和他在一起以後才受了這麼重的傷！就是他和他收養的那個孩子，把壞運氣傳給了城城！他自己得癌症殘障了，又剋死了他媽，那個孩子剋死了全家，現在他們還要來害我的兒子！」

「天吶，媽！你這是什麼封建思想啊，快別胡說了，根本不關小程和卷卷的事啊！」

海莉深感歉疚地看了程清泉一眼，她覺得蔣嵐的話簡直不可理喻，說出這種話的母親讓她覺得陌生。

程清泉沒有任何反應，他彷彿聽不到蔣嵐的辱罵，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病床上的海城。海莉扶著蔣嵐坐到病床邊，安撫好母親後，她將程清泉帶到病房外，關上了房門。

「小程，你別聽媽說的，她也是急糊塗了，亂說話。」

「姐……」

程清泉的眼睛毫無神采，聲音微不可聞：「海城他這是怎麼了？」

「他們局裡的同事說，是下午抓人的時候，被犯人用廢鐵砸的。傷口已經處理了，但醫生說，現在的情況還不好下定論，畢竟傷了腦袋，會不會有問題要等他醒了以後才知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海莉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她的眼睛已經哭紅，聲音也帶著濃重的鼻音。

程清泉哀求道：「姐，我……我想進去陪陪他，可以嗎？」

「這會不行，媽正在氣頭上，她都不讓我通知你，本來她答應要回家了，我才打電話給你，誰知她又拖著不肯走，這才讓你們撞見了。你先回家去吧，別讓她看見你，一會她要是走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好，謝謝姐。」

程清泉沒有強求，失了魂般不舍地看了眼病房，慢慢走到走廊盡頭，靠牆坐在六樓樓梯口的台階上，他不想回家，只想在距離病房最近的地方，守著他的海城。

他從風衣口袋拿出手機，點開海城上午發的語音，海城的聲音一響起，他的眼淚立刻涌了出來。

他真想陪在海城身邊，可是他與海城既不是血緣上的親人，也沒有受法律保護的關係，如果海城的家人不同意，他連待在海城身邊的資格都沒有。

他心酸又無助，想了無數種可能性，越想越怕，雙手合十向神明祈禱：「求你救救海城，不要讓他有事，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受罪的話，我願意替他，只要能讓他安然無恙渡過這次劫難，怎麼折磨我都行，求求你了……」

程清泉就這樣不斷祈禱著，在樓梯口坐到了第二天清晨，各色路人從他身邊走過，他也只是獃獃坐著，感覺不到外界，感覺不到餓，也感覺不到渴。

蔣嵐在病房守到傍晚，終於同意了回家休息，她一走，海莉立刻打電話通知了程清泉。

掛上電話，程清泉激動地站了起來，坐了一夜，起身又太急，他眼前一黑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路過的護士見了，連忙放下手中的文件夾上前扶他。

程清泉暈了十幾秒，很快清醒過來，他自己撐著慢慢站起身，向護士道了聲謝，顧不得身上的臟污和擦傷，快步向海城的病房走去。

蔣嵐走了，病房內除了昏迷中的海城，就只剩下海莉。

「你身上怎麼蹭得都是灰？！」

海莉緊皺眉頭，盯著程清泉身上弄髒的杏色風衣和白襯衫，印象中，程清泉素來是優雅又一塵不染的幹凈模樣，她第一次見他這樣狼狽。

程清泉沒有回答，他一進病房眼神就緊盯著海城，海城還和昨晚一樣，安靜躺著沒有蘇醒。

「姐，醫生今天有說什麼嗎？」

「和昨天一樣，什麼時候醒來醫生也說不準，會不會有後遺症也不好說，一切都得等他醒來後才知道，醫生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

「嗯……」

程清泉坐到病床邊的椅子上，握住海城發涼的手。

海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城子命大，一定會沒事的。我和媽說好了，白天她來陪，晚上我陪著，以後你要見城子就晚上過來，晚上媽不在。卷卷你放心，我和老舒會幫你們照顧。」

「謝謝姐。」

程清泉抬頭對海莉牽強微笑，泛紅的雙眼滿是凄涼。

「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早媽七點半過來，我六點就來替你，別讓媽發現。」

「好。」

「你吃過東西了嗎？」

「沒有。」程清泉輕輕搖頭。

海莉拎上手提包，指了指沙發旁的櫃子：「那有水果麵包和礦泉水，你餓了就吃點東西吧，別把身體搞壞了。」

「好，謝謝姐。」

程清泉將海莉送到病房門口，輕輕關上門，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他開了瓶礦泉水，喝了幾口又坐回病床邊。

病房內很安靜，安靜得只剩監控儀器的聲音，程清泉靜靜看著海城，眼淚不斷滑落。在一起五年，海城永遠都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連感冒都很少得，可如今卻受了重傷，以這樣讓人痛徹心扉的姿態躺在他面前。

程清泉撫摸著海城的手，這雙修長的大手以往總會回握住他，現在卻沒有了任何反應。

「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程清泉湊近海城耳邊，想試著喚醒他。

「海城，你餓不餓？你是一餐不吃都餓得慌的人啊，一整天沒吃東西，你肯定餓壞了，你快醒來，只要你醒來，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你醒來啊，卷卷還在等著你回家呢……你說了……你說了你會早點回來的……你騙我……」

眼淚模糊了視線，程清泉的聲音顫抖得厲害，語不成調，他碰了碰海城頭頂的紗布，又怕弄疼海城，順著海城的臉頰輕輕撫摸。

「沒事的，不怕，不怕，無論最後是什麼結果，我都陪著你。你要是智力受影響了，我從最簡單的拼音開始教你，你要是四肢出了問題，我陪你復健，你要是不記得我了，我們就重新開始，這次換我先追你，你要是……要是……」

最壞的結果程清泉說不出口，他滿臉淚痕，苦澀微笑著湊到海城面前。

「海城，你別怕，我求過了，什麼我都替你扛，替你擋著，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