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夏續歌的建議，即使打完點滴後退了燒，程清泉也不敢怠慢，提前下課去了省腫瘤醫院，醫院放射科排隊的人多，他拍完CT趕到幼兒園時，幼兒園早已放了學。

卷卷依舊乖乖地坐在小圓桌邊，和留下的同學一起畫畫，程清泉走到班級門口，微笑著喚：「卷卷，爸爸來接你了。」

程清泉以為卷卷會像平時那樣歡快地撲進他懷中，可卷卷只是反常地抬頭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收拾好書包，背著走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喜怒哀樂做父親的一眼就能看出。

程清泉牽著卷捲走到幼兒園外的停車場，扶著右腿艱難地左膝跪地，蹲在卷卷面前，平視著卷卷。

「我們家小卷卷在不開心嗎？告訴爸爸發生了什麼事好不好，爸爸很擔心你。」

程清泉溫柔撫摸卷卷的頭髮，眼神中滿是擔憂。

「爸爸……」

卷卷嘟起小嘴一臉委屈：「什麼是殘疾？」

程清泉心裡咯噔一下，摸著卷卷頭髮的手也定住了，從領養卷卷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遲早有一天要面對這個問題，如今這個問題就擺在眼前，他卻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沒等到程清泉的回答，卷卷又問一遍：「爸爸……到底什麼是殘疾呀？」

程清泉整理好情緒，微笑著回：「是誰告訴你殘疾這個詞語的？」

「思彤說，她媽媽說我是個殘疾小孩，爸爸，殘疾小孩是不是不好呀？」

卷卷說完，將自己的左手藏在了身後，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程清泉的心一陣刺痛，他慢慢站起身，抱著卷捲來到車邊，坐上兒童座椅。

「你乖乖坐好，我們先回家，回家爸爸再告訴你，好嗎？」

「嗯……」卷卷無精打采地回應。

回到家，卷卷抱著波比坐在小綿羊沙發上看哆啦A夢，程清泉從雪櫃拿出餛飩皮和餃子皮，調了卷卷和海城最愛吃的鮮蝦肉餡和羊肉大蔥餡，端到客廳茶幾上。

卷卷拖著他的小綿羊沙發坐到茶幾邊，眨著大眼睛看程清泉手法嫻熟地包餛飩。

程清泉寵溺微笑，指著已經包好的餃子和餛飩，耐心教育卷卷：「卷卷，你看，這樣形狀的叫餃子，這樣形狀的呢，叫做餛飩。」

程清泉說著又拿起一張餃子皮，包了個小籠包放在餃子餛飩旁邊：「這樣形狀的呢，叫小籠包，雖然它們長得不一樣，但它們的味道都很好，卷卷都愛吃，對不對？」

「嗯！」

卷卷雙手撐在茶幾上，乖乖點頭。

程清泉抽了張消毒紙巾擦幹凈手，輕輕握住卷卷兩隻不一樣的小手，用最溫柔的語氣開導他的小卷卷。

「所以，雖然我們卷卷的兩隻手長得不一樣，但它們都是好的。你看，你最喜歡的哆啦A夢，他兩隻手都像你的左手一樣，沒有手掌，但是哆啦A夢很厲害，對不對？」

「嗯！爸爸，大雄想要什麼，哆啦A夢咻的一下就變出來啦！」

卷卷興緻高昂地揮手比劃，表情已經不再憂傷，有了明顯的笑容。

「是啊，即使沒有手掌，哆啦A夢還是那麼厲害，大家都喜歡他。爸爸的腿和卷卷的手一樣，都有殘疾，殘疾只是一個名稱而已，這個世界上有高的人矮的人胖的人瘦的人，也有我們這樣的殘疾人。殘疾不是不好的詞語，只要卷卷當一個善良又有禮貌的孩子，即使身有殘疾，也會有很多人喜歡卷卷的。」

「爸爸也是殘疾人嗎？」

「嗯，是哦。」

程清泉摸了摸蹲在一旁的波比：「波比也是一隻殘疾的小狗哦，它沒有聲帶，不能發出聲音。」

知道程清泉和波比都身有殘疾後，殘疾兩個字對於卷捲來說，已經不再是貶義詞。

「爸爸。」

卷卷笑著撲進程清泉懷中問：「那爹爹是不是殘疾人呀？」

卷卷的問題程清泉還來不及回答，波比搖著尾巴衝到了大門邊，不一會，大門打開，傳來了海城的口哨聲。

卷卷跟著波比跑到玄關，蹦蹦跳跳地喊：「爹爹！爹爹！」

海城掛好警服外套，彎腰捏了捏卷卷的小臉：「今天在幼兒園乖不乖？」

「乖！老師又表揚我了哦！」

作為班裡得到最多紅花的小朋友，卷卷驕傲地挺直了腰桿。

「哈哈，我們家寶貝真棒！」

海城一把將卷卷抱起，冒了胡茬的下巴蹭著卷卷的小臉，一路將卷卷抱到程清泉身旁，彎腰親了親愛人的額頭。

「我回來了，今晚吃餃子？」

「嗯。」

程清泉仰頭對海城甜蜜微笑：「我和卷卷吃餛飩，你吃餃子。」

「多包點，有兩個月沒吃你包的餃子了吧，我都饞死了，吃四五十個沒問題。」

「行。」

程清泉的語氣中滿是寵溺：「你想吃多少我都給你包，吃到你滿意為止。」

海城得了寵愛，笑眯眯抱著卷卷坐在程清泉身旁，卷卷用殘缺的左手觸碰海城的下巴，一臉天真地問：「爹爹，你是殘疾人嗎？我和爸爸都是哦！還有波比也是，爹爹是不是呀？」

卷卷的問題讓海城驚訝得不知該如何回答，神色慌張地看向程清泉。

程清泉心酸地笑了笑，解釋道：「他們班同學的家長說他是殘疾小孩，他不高興了，我告訴他我和波比也有殘疾，他心情才好了些。」

知道了原由，海城心疼地摸著卷卷的小臉說：「爹爹也是殘疾人哦，和你們一樣。」

「真的嗎？」卷卷開心地笑了。

「真的。」

海城親了親卷卷的左手：「爹爹爸爸都和卷卷一樣，少了樣身體器官，我們都是殘疾人，但是殘疾人也能成為有用的人，爹爹當了警察，爸爸當了老師，卷卷呢？卷卷長大想當什麼？」

「我長大了要當醫生！」

卷卷毫不猶豫地回答：「爸爸身體不好，我當了醫生，爸爸生病了，我就可以給爸爸治病！」

卷卷說完，從海城懷中掙脫，跑到他專屬的遊戲房，找出他的醫生過家家玩具拎著回了客廳。

海城很自覺地坐到地毯上，每次這套玩具出現，考驗他演技的時候就到了，他要扮演各種身體不適的病號，讓海慕清小醫生為他診治。

「你哪裡不舒服呀？」

卷卷戴起他的粉藍色小聽診器，像模像樣地詢問。

海城愁眉苦臉地摸上胸口：「海醫生，我胸口疼，你快幫我看看我這是什麼毛病。」

「嗯，讓我看看。」

卷卷將玩具聽診器按在海城胸口，看著卷卷一本正經的模樣，海城差點忍不住笑出聲，回頭無奈地看向程清泉，程清泉對他眨了眨眼，示意他認真作秀。

「嗯……」

小醫生卷卷沉思一會，終於下了定論：「我聽出來了，你是腿扭傷啦！對嗎？」

聽了卷卷的結論，程清泉憋不住笑出了聲，海城也低頭笑了好一會才問：「海醫生，你是聽我的胸口診斷出我腿扭傷了嗎？」

「嗯！」

卷卷不覺得自己的診斷有哪裡不對勁，認真地蹲在醫藥箱邊，翻找出一根粉藍色的玩具注射器，學著醫生的模樣，舉著注射器在海城的膝蓋上扎了一針。

「好啦，爹爹你活動一下，看看腿好了沒有。」

海城忍著笑動了動腿，拿出他最誇張的演技，表現出驚訝的神情。

「哇！好了哎！第一次見在膝蓋上扎針的，這個針應該插到骨頭裡了吧，但是我竟然一點都不疼，海醫生，你可真是一代神醫啊！」

「嘿嘿。」

治好了海城的腿，卷卷滿意地笑了，他從醫藥箱翻出兩顆巴掌大的玩具藥丸遞給海城：「這個藥帶回去吃，一次吃一顆，一天吃三次，記住了嗎？」

「好的，謝謝海醫生，你拯救了我的生命。」

海城接過藥丸，一臉好笑表情，輕聲向程清泉吐槽：「他還知道一天吃三次呢，這麼大顆的藥，一天吃三顆，飯都不用吃了，他只給了我兩顆，還不夠吃一天的。」

程清泉忍笑忍得臉頰微紅，與海城對視一眼，兩人都綳不住笑出了聲。

卷卷在一旁又戴上了粉藍色聽診器，轉身對程清泉和波比說：「下一位病號是爸爸，爸爸看完了，再下一位病號是波比哦，波比準備好！」

海城忍不住調侃：「海醫生還兼職獸醫呢？真是位神奇的醫生，佩服佩服！」

「嗯，波比也會生病的。」

小醫生卷卷回答得底氣十足。

程清泉被點了名，連忙用濕紙巾擦幹凈手，走到海城和卷卷身旁，海城扶著他坐在地毯上，讓他背靠著自己，程清泉左腿彎曲，戴了假肢的右腿伸得筆直，就這麼靠在海城的胸口陪卷卷玩遊戲。

他們心裡都明白，手有殘疾的卷卷是當不了醫生的，但他們願意用父愛編織一個夢境，陪著他們的小卷卷一起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