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英雄救美
小說: 青烏子後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859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31
趙沐秋把圖門玉卿以及她身後的岑青青兩位女子請進房間,給她們安排位子入座。
陳書賢開口問道:「請問這位姑娘是如何認識那個唐卡畫師的?」
圖門玉卿答曰:「我從小練字,擅長小楷體瘦金體,每日都會給本家的外祖母抄寫佛經,有《心經》《金剛經》《大悲咒》《地藏經》等,至今未斷,十數年來感覺到心靈蕩滌,一心不亂,受益良多。於是若幹年前我提出了想要學畫佛像一事,父親特地去江南武進拜訪了第一畫佛高手蘇齋先生,求先生收我為徒教我畫佛像。」
洛九衣道:「蘇齋先生確實是才華洋溢的畫佛聖手,我師兄收藏過一幅他的《無量壽佛》。」
趙沐秋緊接著道:「我在拍賣會上高價購得蘇齋先生的達摩祖師圖,收在庫房。」
圖門玉卿點頭致謝,又道:「說來慚愧,小女子並無多少畫畫天賦,直到去年年底才學有小成。今年師父在他的畫齋『萬佛樓』舉辦了佛像畫展,我也受邀去觀展。就在展會上發生了一件怪事,師父的畫作中唯有一幅是釋加牟尼,那圖被一僧人看中說要買走,師父不肯割捨,那僧人忿忿不平轉身離去。誰料第二日再也找不到那張釋加牟尼畫像。師父發動各路人手出去尋找,最終沒有找回來,卻是得知了那僧人是大昭寺來的唐卡畫師。」
趙沐秋問道:「所以蘇齋先生最終還是沒有抓到唐卡畫師欽莫·那措?」
圖門玉卿道:「確實如此。一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偷盜者是畫師欽莫·那措,二是去往藏地路途遙遠,山一重水一重,山水茫茫,前路艱險,也不大可能為了追一幅畫作跋山涉水去冒險。師父鬱郁寡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再作畫了。」
陳書賢道:「請問姑娘,那畫師的身份是如何得知的?你們懷疑過麼?」
圖門玉卿解釋道:「師父的畫展不是泛泛之輩能隨意參展的,都要有足夠的身份證明才能入內,一般都是愛畫之人或是佛教徒居多。大多數都是故友或者說至少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難得一見陌生人,因此對唐卡畫師的印象特別深。」
陳書賢又問道:「那麼當時見過那畫師的人都有誰?能否請人提供畫像供我們參考?」
圖門玉卿道:「不瞞各位,我手頭就有唐卡畫師的畫像,還是我師父門下的弟子親自畫的,沒有九分也有七八分相像吧。青青,拿過來展開給諸位看看。」
「是,小姐。」那名喚岑青青的女醫者高挑窈窕,相貌平平,聲音卻如燕語鶯聲娓娓動聽。
岑青青雙手捧著一幅捲軸畫踩著小碎步上前,將捲軸畫擱放在桌上,解開綢帶鋪開畫卷。洛九衣趙沐秋幾人都靠近去看,見那畫布上用水墨畫了一個栩栩如生的男子,臉型彷彿刀切一般,有稜有角,高鼻深目,剃著光頭,身披袈裟,可能是因為他身形瘦削,並無一般藏地漢子彪悍勇猛的感覺,也許因為長著一雙薄唇,反而顯得斯文平靜。
趙沐秋喜上眉梢:「好,有了畫像找人就容易多了,讓他們多複製幾分,撒網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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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樹影婆娑,夜色正幽悄。
「夜色催更,清塵收露,小曲幽坊月暗。竹檻燈窗,識秋娘庭院。笑相遇,似覺瓊枝玉樹,暖日明霞光爛。畫圖中,舊識春風面。眷戀雨潤雲溫,苦驚風吹散。念荒寒,寄宿無人館。怎奈向,一縷相思,隔溪山不斷。」纖纖細指撥動琴弦,悅耳歌聲繞樑三匝,在這靜謐的夜色里像是細絲纏繞在心尖,牽動聽琴者的心緒。
一曲罷,洛九衣鼓掌稱讚:「為我一揮手,如聽萬壑松。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鍾。姑娘琴音蕩滌胸懷,使人心曠神怡,回味無窮。」
圖門玉卿抬眼看他,目光幽幽道:「表兄還是不願認我麼?我雖出自旁支,遠遠及不上表兄嫡長子的尊貴身份,可也是圖門家族的親骨肉。」
洛九衣愣是沒想到這遠房親戚把他邀請來竟是想要認親,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斂了斂長衫的袖子,垂下眼睫道:「我離開圖門一族已久,跟著我娘改姓為洛,不再姓圖門了。」
圖門玉卿略微驚詫,眼中透出一絲凄涼:「果然同我父親所說那樣,表兄自小性子涼薄,家族裡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是置若罔聞、作壁上觀,現如今脫離圖門一族,自立門戶。真真是冷淡又無情。」
洛九衣:「圖門小姐是什麼意思?」心道:我沒得罪過你吧?
圖門玉卿忽而輕輕一笑:「我圖門玉卿生於書香門第,父親是晚清舉人,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後任賦稅司司長多年,母親亦是圖門一族旁支的名門閨秀,尤擅筆墨丹青。我是家中三個孩子唯一存活下來的獨苗,從小被視為掌上明珠,受到了父母親的萬千寵愛。我詩畫雙全、通曉音律,十五歲就有洋人買走我的淡墨山水畫。我還會深諳崑曲,拜桂陽最老的崑曲戲班集秀班班主為師,演過《牡丹亭》《浣紗記》。」
洛九衣見她孤芳自賞,眉眼中都是驕傲自信,看起來面容竟比原先更艷麗幾分。
圖門玉卿嘴角上翹,眼神迷離:「我第一眼見到他,是在兩年前的上海灘……」
上海地處長江三角洲前沿,東瀕東海,南臨杭州灣,西接蘇浙,北界長江入海口,交通便利,腹地廣闊,地理位置十分優越。晚清時期上海成為對外開放的商埠,並迅速發展成為遠東最繁榮的港口和經濟金融中心,被稱為十里洋場。
民國時期的上海灘魚龍混雜,各式人物紛紛登上上海灘大舞台,一些市井人物也透過自己的努力,橫跨黑白兩道,廣收門徒,聚斂錢財。任何達官貴人到了上海都要去拜拜碼頭。
提起上海灘的黑幫勢力,不得不說青龍幫杜安平和斧頭幫梁漱石。
杜安平從小父母父母雙亡,因身強力壯從老家漂泊到上海灘當起了人力車夫。他生性豪爽,為人仗義,慢慢在人力車夫中小有名氣,後經人介紹十四歲加入青龍幫,到公共租界當起了華人探督察長,擴大了社會關係,學會了爾虞我詐、敲詐勒索,同時積累了一筆可觀的財富。
幾年後憑藉自己的關係,廣收門徒,與人合夥開辦百靈鳥舞台,開設貴耀茶樓等各類產業。他在租界被法國神父栽贓嫁禍差點丟了性命,被來上海談生意的岳慎遠、蕭聿銘所救,因緣結交了岳慎遠。此後他多次掩護東部陸軍在上海灘的行動,協助運送物資和醫藥用品,拒當漢奸,救助傷病難民。
斧頭幫梁漱石早年遊手好閒,打架鬥毆,與流氓為伍。後結識上海流氓季某,隨季赴上海,混跡於妓院充當打手,後經人介紹加入斧頭幫,成為小頭目。他被人引薦結識了上海著名富紳唐從周,與唐合股開設了公司。他販賣鴉片,逼良為娼,橫行霸道,無惡不作。
上海一部分淪陷後,梁漱石公開投敵,淪為漢奸,大肆鎮壓抗日抗英法救亡活動,為侵華敵國收購糧食、棉花、煤炭、藥品等戰略物資,強行壓價甚至武裝劫奪。趙斯年指示軍統局局長對其執行制裁,在唐從周兒子唐述清的斡旋之下逃過一劫,之後收斂了許多。
兩年前的某一個仲夏夜,圖門玉卿第一次跟著師父蘇齋先生拜訪長居上海灘的大畫家鷺鷥居士吳伯韜。吳伯韜的兒子對圖門玉卿一見鍾情,為了討好圖門玉卿晚上邀她去百樂門喝茶跳舞。不巧喝得醉醺醺的梁漱石正從包廂里走出來,踩著歪歪扭扭的步子就撞上了從洗手間出來的圖門玉卿,梁老色鬼一把就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另一隻手刷地撕破了絲襪摸上了她挺翹的後臀,將她嚇得花容失色尖聲大叫。
岳慎遠正站在走廊的盡頭抽煙,平時是不願多管閑事的,不過圖門玉卿驚慌失措的臉被走廊的水晶燈一照,眉眼竟像極了記憶中的圖門九衣!岳慎遠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幾個跨步上前一腳踹飛了梁漱石,將兩百斤的梁漱石踹趴下了。圖門玉卿含著眼淚望過去,一眼便見到一個英俊挺拔、眼神犀利的軍官,頃刻之間怦然心動,無法自拔。
每當圖門玉卿回憶起那次自己被岳慎遠救下的場面,心臟都會跳得異常有力,她抬頭仰望明月,沉浸在回憶里:「自見過他那一天開始,我的心就像是跌進了深深的湖水,推不開躲不掉,心一直想往他身上靠。他的出現,身影佔滿了我的視線,我的每一個夢境。之前我從不相信一見傾心,但是見到他的那一刻,我否定了我的看法。我的心,為他而淪陷,從此只為他而跳動。」
洛九衣情緒十分複雜,心裡既是高興岳慎遠這位英雄魅力驚人、迷倒眾美人,又是不高興岳慎遠四處散發荷爾蒙一不小心就招到了不甘寂寞的女人。所謂招蜂引蝶翩翩舞,流連忘返世人顧。
忽然,前一刻還是溫順賢淑、我見猶憐的小女兒模樣,圖門玉卿下一刻卻是眼含譏諷、笑裡藏刀:「傳聞戰國時期魏王有一男寵,其人長得比女人更婉轉媚人,後宮正妹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而且劍術超群,精通政治,外交和房中術,深得魏王寵愛。魏王曾因其一句話下令全國不得為自己介紹正妹,違者滅族。魏王死後,又得新君寵愛。直到後來秦滅六國,這位龍陽君下落不明。或避世而歸隱?世人不得而知。表兄可知?」
洛九衣微微蹙眉,聽出了弦外之音,不動聲色道:「感情一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從來沒有強迫,都是心甘情願。姑娘與其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
圖門玉卿咬了咬薄唇道:「表兄真是好本事,憑藉這張好皮囊,硬是將少帥那一副錚錚鐵骨化成了繞指柔。我倒是不知,這男子居然也會使女子的狐媚手段,來魅惑少帥,若是害得少帥威名掃地,人人皆議少帥染上龍陽癖好,洛公子該如何收場?」
洛九衣實在是想不通眼前這位姑娘為何如此這般氣勢洶洶,步步緊逼抨擊責罵,將「迫使鐵骨錚錚的岳慎遠染上龍陽癖好」這一罪名扣在他頭上。他同圖門玉卿勉強只算得上點頭之交,圖門玉卿為何能這樣言之鑿鑿,一時不知怎麼接話,只淡淡地說道:「姑娘既蕙質蘭心,秀外慧中,又風韻娉婷,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必想求娶姑娘的才子俊傑很多吧?」
圖門玉卿像是受到了刺激,抬手摘下頭上的一根碧玉簪子啪的一下摔在地上:「我不要什麼才子俊傑!我從小到大,願意吃這麼多苦成為人上人,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嫁個一個蓋世英雄!」
洛九衣見她越發歇斯底里,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在老宅子里見到的那些個爹娶的姨太太,每每爭風吃醋,便歇斯底里,唇槍舌劍,恨不得把對方撕成碎片。洛九衣心道:原來嫉妒心重的女子樣子是這麼醜陋不堪,是被愛情蒙蔽了雙眼麼?
圖門玉卿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自己有多麼深愛岳慎遠,洛九衣單手扶額,越來越覺得頭重腳輕,兩鬢冒出了汗珠子,他心猛地一沉:糟糕,怕是著了這女人的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