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情深不壽(霍四爺番外篇)
小說: 青烏子後人 作者:烟波钓叟歌 字數:3702 更新時間:2021-06-30 17:36:29
岳慎遠的恩師乃晚清時期的東宮少保,疆臣之首岳胤祥總督的第一保鏢—霍念臣,人稱「霍四爺」。霍四爺生於長沙武林世家霍武門,自幼年起即習練各種軟硬功夫,翻筋斗、走軟鎖等無所不習,內外家、南北派無所不通。十二歲雲遊他鄉遇奇人傳授,並開始闖蕩江湖,遍訪名師高士,技藝始得大成。
霍念臣尚且還在娘胎里的時候,霍家已經給他安排了門當戶對的娃娃親。指了世代與霍家交好的書香門第夏家嫡女為未婚妻。
夏家祠堂裡面掛著一副對聯:
祖孫父子,兄弟叔侄,四世翰苑蟬聯,猶有舅甥翁婿。
子午卯酉,辰戌丑未,八榜科名鼎盛,又逢己亥寅申。
上聯講述的是清朝康熙年間,夏家祖上夏鶴鳴考中進士,進入翰林院成為大學士,此後他的兒子、孫子、重孫等七人相繼中進士、入翰林,被人們譽為「夏家一門八進士」。連夏鶴鳴的外甥也全部考中進士、入翰林院。下聯是夏家八進士考取功名的年份。
霍家在南方聲名顯赫,匡扶正義,受百姓愛戴,祖上出過彪騎將軍。聯姻夏家,恰好一文一武互補。
待到夏家小姐夏偃月長到二八豆蔻年華,夏家早早籌備好了良田百畝、十里紅妝,只可惜夏偃月自小體弱多病,婚前大病一場卧床不起,霍夏兩家只能將婚期一拖再拖。
霍念臣早早在江湖上闖出名堂,名聲鵲起,因其性格孤僻,難免結了一些仇家。仇家在坊間造謠生事,說霍念臣殺人不眨眼,心狠手辣。
夏偃月形容枯槁、憔悴不堪,大夫說余命不多還是籌備喪事吧。夏家不願得罪「殺人不眨眼」的霍念臣,最後關頭只能選擇李代桃僵,找了夏偃月的雙胞胎弟弟夏朧月假扮姐姐,穿上緋紅嫁衣,同霍念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洞房花燭夜,醉得雙頰泛紅的霍念臣掀起新娘的鳳凰錦紅蓋頭,只見新婚的妻子鳳冠霞帔,斜插鎏金雕花玉簪,眉間一點硃砂,黛眉輕染,唇上輕點,兩頰微微掃過胭脂,白裡透紅,淺琉璃色的眸子帶著嬌羞迎著他熾熱的目光看過來,看得他呼吸一窒失了魂魄。
霍念臣一口飲盡金杯中的合巹酒,一把就撲上去將人壓在了赤金鴛鴦被上。他用上了功夫三兩下就撕裂了繁瑣的嫁衣和胭脂紅的抹胸,拂上了新娘的纖纖細腰。他親吻地十分用力,恨不得把對方立刻拆吃入腹,吃的一根骨頭都不剩。
霍念臣從小到大沉迷武學,不貪戀女色,成年後也不懂風月,加上本就醉得厲害,根本沒察覺妻子是男兒身。他覆在夏朧月身上只顧著衝刺耕耘,將夏朧月翻來覆去地折騰,很快逼得夏朧月哭著求饒。霍念臣體力好得驚人,欲/火焚身,只能親吻夏朧月粉/嫩的嘴唇安慰他:「娘子,再忍忍,月兒,我的好月兒……」
夏朧月忍著忍著,便忍了一整夜,到後來竟是體力不支暈了過去。霍念臣抱著他小睡了片刻,在天蒙蒙亮的時候爬起來給他搬來浴桶想給他洗澡。
撲通一聲夏朧月赤/裸的身子沉入熱水中,昏睡中的他頭也悶進了水下,口鼻中進了水他難受得咳醒了過來,睜眼便瞧見對面站著的新郎霍念臣臉黑得像鍋底,眼神凌厲猙獰。
夏朧月忍著渾身的疼痛爬出浴桶,赤著身子雙膝跪下跪在他面前,哽咽道:「我是夏偃月的弟弟夏朧月,我們是龍鳳胎,長得一摸一樣。我姐姐病入膏肓,馬上就要睡進棺材了,爹娘不敢悔婚,只好讓我李代桃僵,假扮姐姐嫁給你。我知道,再怎麼求你你都不肯原諒我們,我願一人承擔一切罪過,求你不要恨我姐姐,恨我爹娘。」
霍念臣看著他梨花帶雨的樣子,將他全身青紫的傷痕看在眼裡,知道是自己力氣太大,又不懂得分寸,恐怕他的下-身也被弄傷了,雙腿軟得無法合攏。
霍念臣又是氣憤又是心痛如絞,咬牙切齒道:「我平生最恨別人欺騙,不過你放心,我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大奸大惡之人,不會大開殺戒。但,你們夏家人莫要再出現在我眼前,否則休要怪我無情!」
說罷他就把一紙休書扔到夏朧月面前,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夏朧月一人被留在花瓣撒了一地的新房裡,形影單只,看著休書哭得肝腸寸斷,幾乎背過氣去。
那一日霍念臣關掉武館,解散掉兩百弟子,打發了家中奴僕,背著行囊離開了長沙城。這一離去就是二十多年。再一次回來,便是帶了十二歲的岳慎遠。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
霍念臣性格怪癖,不喜喧囂,故而隱居深山大川,綜其所學,對各種門派武術進行潛心研究,並獨闢蹊徑,熔合各派精純之長於一爐,始創獨特武術拳法,並自命名為歸一門。他挾此歸一絕技闖蕩江湖,不斷對歸一門拳法套路進行完善,使其功夫已臻出神入化。江湖人稱他為「霍四爺」。據傳霍四爺能踩水而行,如履平地,一夜之間常飛步往返於湘川大山之間,可謂登峰造極。
霍四爺隱居在秦嶺老君山的西邊山峪。這是一條美麗並且神奇的山峪。它自然熨貼、清靜幽深。峪兩邊山峰險峻,奇石崚嶒。峪道中流水湍急,草木豐茂。因道教始祖太上老君在老君山修鍊成仙,這裡的山峪被命名為仙峪,數千年來一直瀰漫著神秘的色彩。平時除了藥農樵夫偶爾攀峰越澗,凡夫俗子甚少涉足此地。
這一日霍四爺練完拳法腿法,赤膊站在瀑布前的深潭裡,瀑布兜頭淋下,沖刷著他隆起的結實肌肉、寬闊的肩膀、緊實的腹肌。山中無歲月,他記不清自己已經在深山裡住了幾年幾個月了。也許是三年五載,也許更久。
一陣噠噠的馬蹄聲驚起了林子的一排雲雀,正向著深潭這邊靠近。霍四爺運起真氣,渾身氣息高漲,準備給亂闖的不速之客一記迎頭痛擊。
「停下!快停下!救命啊!救命啊!」原來不是仇家,而是誤闖仙峪的一個年輕人。
霍四爺從深潭飛身而起,幾個凌空踏步便近身到瘋馬前面,伸手拎起馬背上年輕人的後領,順便一拳打在馬脖子上,一下子就把瘋馬打暈了過去,嘭的一聲摔在地上一動不動。
年輕人落地後一臉慘白,額頭都是冷汗,腳軟得要跌下去,他單手扶住那人,許久不開口說話導致嗓音有些嘶啞:「喂,你沒事吧?」
那人一驚,猛一抬頭迎上他的視線。霍四爺瞳孔緊縮,心臟狂跳—是他!夏朧月!
夏朧月頃刻之間脫了力順勢跌在霍四爺的懷裡,他眉眼彎彎笑得柔情似水:「終於……終於找到你了……霍郎……」
霍四爺心跳漏了一拍,雙手鬆開就想逃走,只是一脫手那手無縛雞之力又風塵僕僕的書生便暈倒在了地上。霍四爺急忙上前扶起夏朧月,將他打橫抱起連跑帶飛奔向自己的木屋。進屋後又是燒水又是喂藥忙個不停。
當天夜裡夏朧月悠悠醒轉,一雙美目盈滿了皎潔的月光,直盯著霍四爺看。
霍四爺幹咳一聲,側過身去,幹巴巴地說道:「你來幹什麼?我說過我不想見夏家人。」
夏朧月眼神一黯,低頭攪著手指道:「我不是夏家人,我把休書燒了,我嫁給你,就是你霍家人了。我們拜過天地,喝過交杯酒,還……還圓過房,是名副其實的夫妻。」
霍四爺耳根子一紅,頓了頓不知說什麼好,他確實沒想過這個讓他動了凡心、失了魂魄的美麗男妻居然會千里迢迢來找他。
夏朧月拂了拂劃破的衣袖,又開口道:「在你走了之後,我姐馬上就離世了,為了安慰悲痛欲絕的爹娘,我只好留在他們身邊陪他們,沒能出來找你。前幾年我留了信偷偷跑出來幾次,每次都被爹娘抓了回去。好不容易求得他們同意,我打點好一切,翻山越嶺走了好多地方,四處打聽你的行蹤,找了你三年多,才找到了你。感謝老天爺讓我重新找到了你。」
霍四爺有些動容,他知道夏朧月只是一個嬌弱的富家公子,叫他長途跋涉四處奔波就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樣,可他卻來了,不顧一切地找來了。
夏朧月臉微微起紅潮,低聲道:「其實……其實我早就……」
霍四爺忽然想到了外面那些仇家,他們就像一堆臭蟲蟻鼠,甩也甩不掉。於是皺眉打斷他的話:「你走吧。這裡的生活太苦,不適合你這樣的矜貴公子。」
說罷便轉身離開,順手將屋門也關上了。他剛走出去沒幾步,身後突然傳來夏朧月尖著嗓子的高聲叫喊:「我不走!我喜歡你!我要陪你一生一世!」
霍四爺一個趔趄差點被自己的腳給絆倒,他掏了掏耳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就在他走了快五十步的時候,他極好的耳力又幫他聽到了夏朧月的嗚咽聲。
夏朧月哭得稀里嘩啦的,句子不成句子,一會兒說「我從小就喜歡你,聽到可以代替姐姐嫁給你我高興得一夜沒睡,差點兒上房揭瓦去……」一會兒又說「我和姐姐是龍鳳胎,憑什麼姐姐就能和你指腹為婚,我不可以!是我投錯了胎,不該生為男兒……」最後還是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霍四爺被他哭得心都亂了。佇立在木屋子的不遠處一動不動。他在外面站著吹了一夜冷風。
第二日霍四爺給夏朧月公子端來了熱水給他洗漱,端來了粗茶淡飯,卻沒有一句話。他心裡想著,這兒窮鄉僻壤的,多待幾日 你都待不下去,不趕你走你自己會走。
夏朧月卻沒有走。他客居在霍四爺自己造的這棟小木屋裡,也沒什麼事,偶爾吟詩,偶爾吹笛,偶爾畫畫,偶爾看風景。一個月過去了,人卻是越來越清瘦。他沒說任何一句抱怨的話,反而像是樂在其中。
霍四爺晚上要喝酒,他便提議飲酒要行酒令,行不出來的,就喝四兩燒刀子,也必須喝個痛快。霍四爺難得喝得酩酊大醉,他便給霍四爺做醒酒湯,給他用熱水擦身子。
那年除夕,下了雪後,天氣極為寒冷。新歲春節,山下的村民冷得不出門。動物都在冬眠。山下會傳來燃紙炮、放紙鳶的歡笑聲。
夏朧月披著霍四爺用狐狸皮毛縫製的狐裘,在屋裡的火爐前扎紙燈。
霍四爺聽著窗外呼嘯的北風,看著爐火照映下夏朧月清麗出塵的面容,心裡像是黑夜中升起了朵朵煙花,在黑暗的天幕中炸開,絢爛至極,綻放著璀璨奪目的光芒。
月下花影,笑看世間愛恨離別。紅塵千丈,訴不盡三千痴纏。
縱使他人空笑我,斜倚憑闌一醉方休。蒼茫大地一劍挽破,何處繁華笙歌落。
年輪復刻一圈年輪。我將紅塵獨釀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