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蓮從夢中驚醒，恍惚間，自己還來不及反應，淚便已濕了枕巾，原來，情緒是比理智反應的更快的。

他又夢到了從前，從前與他的師兄一同學戲的日子。

那時候很苦，冬天常常凍得手腳皸裂，可每一個寒冷的夜晚都有師兄在被窩裡偷偷給自己暖腳；那時候很苦，夏天熱得睡不著覺，可那時候他的師兄總會拿著一柄大蒲扇讓自己安然入睡。那時候練功一個動作做不好就要挨師父的打，可那時候總有師兄喂自己糖果子。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呢？

「師兄，你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成角兒呢？」剛剛跑完龍套，在後台卸下背上的硬靠，沈碧蓮擦著頭上的細汗，嘟囔著嘴對一旁的師兄說道。

然而他的師兄卻不似他這般焦躁，「那些能成角兒的，都是吃了多少苦頭的，我們，還沒到時候。」

這番對話過後不過兩天時間，城中的名角兒段寶生因抽了太多鴉片一度失聲，那年城中的廟會，是他的師兄唱的霸王。

那年廟會熱不熱鬧，有什麼新奇物什，沈碧蓮都記不得了，只記得第二日的報紙上赫赫然印著一排油墨的大字「段寶生梨園路盡，沈致遠接棒新霸王」。

是的，一折《霸王別姬》，將他的師兄，送上了高高的雲端。

他一輩子也忘不了下了台後，沈致遠望向他的眼神。那一晚，他的師兄對他說，「小蓮，師兄熬出頭了！」

沈致遠一唱成名之後，卻接連拒絕了城裡幾位名旦的合作邀請，而是轉身投入了當時還未上演的新戲《白霸陵》的排演中去。

而《白霸陵》是旦角為主的戲，沈致遠為當時還未成名的沈碧蓮作配，只一場首演，便將他送上了高台。

鮮花，掌聲，喝彩，還有名與利。

當時沈碧蓮與沈致遠可謂是梨園界的黃金搭檔，時人並稱「二沈」，一時風頭無兩。

成了角兒之後的沈碧蓮搬出了之前學戲的大雜院，與師兄沈致遠一道買下了一方別院，沈碧蓮當時覺得，這日子可真好，要是能一直這麼下去就好了。

可一切都發生了改變，在沈致遠領了那個女人回到他們的院子之後。

「叫嫂子，」沈致遠摟著一旁的佳人，滿面春風地對此時尚坐在餐桌前等著他回家吃飯的沈碧蓮說。

「飯都快涼了，先吃飯吧。」撂下這句話，沈碧蓮就扭頭回了自己的房間。

約莫著兩刻鐘不到，沈致遠敲響了沈碧蓮的房門。

「小蓮，你怎麼了？怎麼好像怪怪的？」

「師兄，不是說好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嗎？你為什麼又帶了她回來？」

沈碧蓮在一旁紅了眼，而沈致遠卻一臉的迷茫，不愛的人，總是不懂你。

「這跟桂香有什麼關係？你遲早也是要成家的呀，師兄是師兄，也是一輩子的。」

沈碧蓮一臉的淚，轉身掩上了房門，將那人留在屋外。

第二天一大早，沈碧蓮收拾好了行李，搬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