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的環境也不錯，只是古著的戲劇妝容配上現代味道的led化妝鏡多少有些違和。

穿著戲服的角兒坐在那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其中大部分已經上妝完畢，也有些還在對著化妝鏡描眉畫眼的。

宋月清找了一圈也沒見李老闆說的那位指定他送戲服過來的角兒，正要開口詢問，一個穿著淺金色長衫的男人向他這邊走了過來。

「過來了？」

那人看著斯斯文文的，皮膚有些偏冷白，五官說不上難看，只那雙略顯陰鷙的眸子讓人覺著有些不太舒服。

宋月清四下看了看也沒瞧見別人，雖然對這人沒什麼印象，還是問了一句，「是你要的貨？」

那人嗯了一聲，「按規矩萬壽堂要的貨都得先由掌櫃的來試穿，宋掌櫃請吧。」

看著那人板正的臉，宋月清心裡有些不大樂意。

他做戲服生意也有段時間了，可沒見哪回一定要掌櫃的親自試穿的。

雖說這是個大單子，但就要了一件貨，角兒還沒試穿他就先穿上了，那多不好。

「你是那位角兒？」

那人不置可否，只對宋月清做了個請的手勢。

楊學城在一邊看得一陣慪火，一把將宋月清拉到自己身後，不客氣道，「是你們要戲服，當然要你們試穿。」

楊學城比那人高了約莫半個頭左右，此刻故意運用身高優勢俯視那人，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我是萬壽堂的班主，江潮舟。」那人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宋掌櫃，凡事兒都得按規矩不是嗎？」

楊學城見江潮舟直接無視他，正要開懟就被宋月清拉了胳膊，「我試。」

瞧見胳膊上那隻素白纖細的手，楊學城心裡頭便軟的一塌糊塗，見宋月清拿著戲服進了更衣室，他才斜睨了江潮舟一眼。

這人瞧著真不爽，好想拎起來打一頓。

江潮舟見宋月清進去，連忙擺了擺手，吩咐第一場的劉魯七和八嘍兵上場。

今兒唱的是一出京劇《鳳還巢》，唱詞有趣歡脫，結局也頗為喜慶，比較適合祝壽團圓的場合。

宋掌櫃拿的戲服是劇中的美旦程雪娥的，青衣緞面最挑顏色，不比劇中丑姐姐程雪雁的華麗，做工卻也是考究的。

原本宋月清的身段面貌就極好，換上這身戲服出來，倒頗有「次女程雪娥為妾室所生，美貌聰明」的意思。

從宋月清換好衣裳出來的那一刻起，楊學城的視線就一直黏在他的身上。

瞧著那截纖細的腰身，楊學城突然覺得，其實試穿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宋月清扯了扯衣擺，「現在可以交貨了嗎？」

「既然穿上了，妝面幹脆也畫一下。」江潮舟淡淡地掃了宋月清一眼，示意一旁的化妝師過來。

宋月清動了動嘴唇，最終默許了江潮舟的提議。

萬壽堂有一套完整的戲劇產業鏈和關係網，宋記只是一家小小的戲服店，自然是得罪不得的。

「妝面要淡，」江潮舟狀似無意地吩咐了一句，「別遮住了宋掌櫃的雅姿氣韻。」

化妝師連忙應聲，手上描繪的力道輕了許多。

不顧周圍人的視線，楊學城拖了把椅子坐下，雖說和宋月清認識了許久，但他上妝的場面他可是從未見過。

粉面青衣，端的是模糊年齡和性別的美感，輕薄的脂粉淺淡地覆在無需多加贅飾的臉上，只是恰到好處地多了一分顏色。

合上妝奩，化妝師適時地感嘆了一聲，「宋掌櫃皮膚白透，本就是粉面塗朱，整個妝面下來倒是省下許多脂粉。」

宋月清盯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一瞬的失神，這副模樣，竟是有些熟悉。

不知何時，肩上搭了兩隻手，伴著近距離說話的溫熱吐息，耳邊響起一道聲音，「月清，該上台了。」

宋月清一愣，甩了衣袖端正姿態，下意識地往戲檯子上走去。

（白）有請老夫人、小姐出堂！

宋月清下意識地跟著程夫人走上了戲檯子，瞧著台下幾個齊齊注視著自己的白鬍子老頭，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程夫人（念）[井臼操持以教女。]

聽著程夫人的唱詞，宋月清張了張嘴，[攻書習禮又拈針。]

……

西皮原板~

唱到後頭，程雪娥的戲詞宋月清竟是張口就來，[本應當隨母親鎬京避難，女兒家胡亂走甚是羞慚。]

[小妹行見姐夫尤其不便，何況那朱千歲甚是不端。

那一日他來將奴騙，幸中母氏巧機關。如今若再去重相見，他豈肯將兒空放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