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吧出來時，已經是凌晨。

北國的夜依舊寒冷，程樂天被冷風一激，酒氣立刻散了大半。

將爛醉如泥的常寧塞進車裡送走後，很久沒有計程車停下。

程樂天挽著安遠站在路燈下，整個人比圍繞著燈光的螢火還要沉默。

安遠撇了眼程樂天溫順的頭髮，目光不由柔和了幾分。想到明天是她出嫁的日子，突然湧上一股嫁女兒的心酸。

他們相識於微，在這個腥風血雨的世界上摸爬滾打，之間的感情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

程樂天這個人，說不上好。

二十啷噹歲的時候玩的很兇，甚至還招惹過幾個結過婚的，對方老婆找上門來時還是安遠和常寧幫忙擋了回去。

被問到為什麼這麼做時，程樂天還是一臉無辜。

「我只是想玩一下而已嘛，是他自己死纏著不放的，況且我也不知道他有老婆啊，他長得蠻年輕呀，身材也不錯，真可惜。遇到這種人我還覺得倒霉嘞。」

這樣的人算是好人嗎？

不算。

但也不壞，真讓她去破壞誰家的感情她也不敢。

只是喜歡玩而已，不是什麼毛病。

從小安遠就這樣看著程樂天，看她流連花叢，看她無情退場，看她深夜飲酒，看她一言不發。

算起來程樂天還比他們兩兄弟大兩三個月，可和程樂天在一起時總覺得她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因為她永遠忠於自己，隨心所欲。

和宋青陽結婚，是安遠看過這麼多年來，程樂天最難過的事。

「為什麼？」

冷不丁被問了這樣一句，程樂天抬起頭看向安遠，茫然道：「嗯？」

「為什麼和宋青陽結婚。」安遠神情專註，一點也沒有喝過酒的樣子。

程樂天被問的啞口無言，支支吾吾道：「當……當然是因為愛啦。」

安遠輕笑一聲，溫柔道：「得，你不想說我就不問了。總之你覺得福祉就行。」

「哈哈哈哈，當然啦。要不是因為第二天要結婚，我真想跟你再喝一晚上的酒。」

看著安遠認真的模樣，程樂天不忍告訴他，這個世界上能讓她福祉的人也會讓她難過，而且她永遠也得不到了。

程樂天把頭靠在安遠胳膊上，忍不住輕聲道。

「謝謝。」

安遠沒有回答，他們之間遠不止一句謝謝，有些話放在心底就可以了。

就像人心裡的苦，總是只有自己才能夠知道的。

楚家。

楚無涯看著李悠悠一早送來的禮服，突然覺得自己很蠢。

去幹嘛呢？

除了眼睜睜看著他們宣誓結婚又能幹什麼呢？

難道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高舉雙手，說他不反對這門婚事嗎？他才丟不起這個人。

楚君臨也不會允許他這麼做。也許不止楚君臨，如果真爆出這樣的新聞，恐怕遠在挪威的爺爺都要氣的馬上飛回來，將他按在馬路上狠狠打一頓。

他們楚家也丟不起這個人。

但消息已經放出去了，臨陣脫逃更會淪為笑柄。

比起去和不去這個問題，楚無涯更在意的，是自己為什麼變成了現在這幅窩囊的模樣。

他是楚無涯啊，雖然一直被保護的很好，除了被楚君臨欺負欺負外，沒遇到過什麼挫折，說到底終歸也是楚家子弟。

血液里那點點傲氣都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了，竟然會因為一個小小的婚禮擔驚受怕。

真丟臉啊。

摸出手機，翻到程樂天的號碼。看著當初程樂天給自己設置的橙子頭像，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他想起程樂天委屈的站在房間門口，想起她默默為自己關上門，想起在雲姨面前她的得意，想起那條圍巾上歪歪扭扭的C&C，想起再見時她見鬼般的神情，想起大雪中她哭的那麼傷心。

失神間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號碼，電話撥通，楚無涯反應了一會才想要掛。

他不想承認他希望程樂天能接起這個電話。

他更不想承認他害怕。

程樂天真的沒有接到這個電話，很多事情也不會因為這一通電話而發生改變。

回到酒店程樂天才看到手機上的未接來電，而她根本不知道這是誰的號碼，記號碼這種事太深情而且太古老，不適合程樂天這種小狗記性的人。

本著一貫不接陌生來電的她沒有回播過去，洗去一身酒氣後便躺進被窩裡深深睡去了。

睡前她還在想，明天楚無涯出現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

最不能亂的，就是她的心。

一定要牢牢的，好好地放在宋青陽身上。

一定要。

樓下客廳里，楚君臨正被電視里無聊的綜藝節目逗得前仰後合。

從前他沒時間看這些，也不想看，現在閑起來，什麼都覺得新鮮，哪怕節目中的嘉賓說的已經是十年前的老笑話了。

方衛有些擔心的看了眼樓上，「真的不用管二少爺嗎？他已經待在房間里很久了。」

楚君臨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方衛身上，瞥了眼二樓，不屑道：「餓不死就成。」

「可是李家那邊真的會同意少爺的請求嗎？」

楚君臨從桌上拈了顆葡萄放進嘴裡，「放心吧，李老二正愁沒有台階下。我開出的條件又非常可觀，佔便宜的事情，他們家沒理由拒絕。」

方衛將收手放到楚君臨嘴邊，對方很自然的把葡萄籽和葡萄皮吐了上去。

「李家到底也是要面子的人。」

「面子不比里子強，況且李老二那點事，圈裡也沒人不知道。他哥的公司最近出了問題，老李家想弄錢想瘋了。兩個兒子嘛，總要犧牲一個。」

楚君臨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笑，方衛卻深深感覺到了這個男人的可怕。

即使他已經不在雲端，也依然能操控風暴。

暴風裡的人生不如死，他也只是笑笑。

方衛突然懷疑自己為什麼要愛一個這樣涼薄的人。

對方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眯著眼看了方衛一眼，方衛連忙俯身從茶幾上揪了一個葡萄塞進楚君臨嘴裡，等著他吃完用手把殘渣接起來丟掉。

也許愛一個人不需要什麼理由，只一個眼神就夠了。

只一眼，便是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