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莉停下腳步，她身旁是一臉疑惑的溫煜，溫煜似乎不太明白為什麼方莉要對他說這樣的話，這個話題開始得太突然了，以至於溫煜聽不出方莉話里的意思。

但就算再怎麼不現實，作為老師，也不該抱著這樣的態度去面對學生。

這是溫煜內心的第一反應。

他沒有接話，只是沉默不語地聽著，眼前那排擺放整齊的貨架好像也跟著方莉的話語扭曲起來了，溫煜不得不壓抑心底的情緒，硬著頭皮聽下去：「那位學生說這是他最難忘的一件事，我在看完這篇作文的第二天，我就把他找來談話了。」

「在和他交談的過程中，我發現是我眼光太狹隘了，後續我也跟他的父母通了電話，原來他寫的所有東西都是真實的。」

方莉頓了頓，抬眸凝望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溫煜，輕聲道：「這個學生，還有他的父母，為了不讓我這個老師因為他的家庭背景而對他表現出不平等的特殊照顧，所以才沒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溫煜深吸一口氣，他放下手裡的沐浴旅行套裝，淡然的目光落在方莉那張端莊的臉上：「所以呢？您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該把固有思想套在那個男生身上，就因為我身邊的學生大都生活富裕衣食無憂，所以他這個例外就是虛假的了嗎？其實他也不過是在陳述事實罷了。」

「一直以來我對你的要求太嚴格，管束太多了，我把我所認為的，正確的事情強加在你頭上，沒有好好的溝通，只希望你按照我的期望生活。」

方莉重重地嘆了口氣，她眉宇間的積鬱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懊惱與悔意，彷彿是背上那千斤重的巨石驟然脫落，方莉慶幸自己終於把這番話傳達到溫煜心裡了：「可我後來發現這是不對的，你是你，我是我，我永遠沒辦法讓你活成我所希望的樣子，人生太多變數了。」

「明明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溝通，而我是你的母親，卻還不及你的朋友了解你，也沒有給你足夠的庇護。」

「我沒有盡職盡責地成為一個好母親。」

方莉的聲音越來越輕，她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了，方莉輕握溫煜攥緊手推車桿子的手，語氣里是滿滿的誠懇：「但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矛盾一直持續，溫煜，你能原諒我之前的做法嗎？」

溫煜使勁憋著一股氣，他脾氣很倔，很多事情他不說，但他會一直記在心裡，方莉確實做過很多讓他惱火的事，溫煜全都記著，可這個女人自他出生後就一直生活在他身側，生他養他，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也拉扯著他，讓他往上爬，而不是不管不顧的自甘墮落。

方莉是他的母親，溫煜再怎麼耍脾氣也沒法跟自己的母親任性妄為。

半晌後，溫煜啞著嗓子開口道：「其實沒有原不原諒這一說，您是我媽，我再怎麼氣您，也不能不認您啊。」

方莉怔了怔，鼻頭一酸，眼眶就發紅了：「好，好。」

溫煜笑笑，抬手輕攬方莉的肩，視線重新落在那剛被他放下的沐浴旅行套裝里：「這個我也得買一套。」

「嗯，拿吧。」

方莉點點頭，臉上有了些許欣慰：「順便把今晚的菜也給買了吧。」

「好。」

溫煜和方莉在洗護區逛了兩轉，緊接著便到蔬果區挑今晚的菜去了，方莉見他們母子終於打破了僵局，打算做一桌好菜慶祝一下，順便再增進增進親子感情。

「這個蒜末茄子是你外婆教我的，你從小就愛吃，」方莉拿起一根看上去挺新鮮的紫茄，在溫煜面前晃了晃，「買一根回去吧？」

「嗯。」

溫煜接過那根茄子，拿塑料袋裹好了便提到稱重那邊，方莉又到隔壁水池裡稱了幾斤鮮活的生蝦，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再搞兩三隻花蟹回去用姜蔥爆炒時，溫煜急忙把她給拉走了，生怕她一頓晚餐就花了三天晚餐的錢。

兩人大包小包地走在回家路上，夕陽西下，天邊像是起火般燒得正紅，那片火驟然鉗進溫煜那雙清亮的眸底，他正要別過臉去擋那抹刺眼的金紅，一個熟悉的身影就這樣闖進溫煜眼中了。

溫煜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看向公園後門那兩個正在玩耍的一大一小。

「小添哥哥！我們接下來玩什麼呀？」

冉冉童稚的笑聲天真爛漫，只見她不屈不撓地粘在謝添身上，大叫道。

「剪刀石頭布，你要是輸了，就告訴我一個和煜哥哥有關的小秘密。」

謝添笑了笑，指尖輕點冉冉的鼻頭：「行嗎？」

「好呀！」

冉冉樂呵呵地大笑，如嫩藕般細白的小胳膊用力一揮，握成拳的五指瞬間展開：「石頭剪刀…布！」

謝添挑眉，他得意地晃著自己比出來的「耶」，蹲下身子，朝一臉愁悶的冉冉笑道：「你輸了冉冉，好了，該給我說小秘密了。」

冉冉張張嘴，正打算開口掀溫煜老底，可沒等她蹦出一個字音來，溫煜那清潤溫柔的嗓音就從後頭傳來了：「謝添？冉冉？你們怎麼會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