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添在邢烈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回到別墅時歷琴已經不在了，連東西都清理得一幹二凈，邢烈是在中午把視頻照片發送出去的，看來謝軍偉已經在收到視頻和照片後迅速做出了決定，本來謝添還擔心謝軍偉狠不下心，現在看來歷琴這個女人在謝軍偉眼裡也不過是一粒能夠碾在指尖玩弄的砂礫罷了。

謝添有時候會忍不住想，他的母親當年是怎麼跟這個人一起生活的？每天面對一個有著大男子主義，極端，無趣，腦袋裡只有錢的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空有血肉沒有靈魂，他的母親卻在這樣的壓力下十月懷胎把他生出來了，那個只存在他模糊記憶中的女人到底有辛苦，謝添壓根不敢去想像。

所謂的精英教育與顯赫家境在謝軍偉連狗屎都不如的道德品質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鍾姨還是像往常一樣煮好了飯菜等謝添回家，謝添吃過晚飯便上樓了，重歸冷清的別墅居然讓謝添有了絲絲的解脫，他回到房間沖了個澡，坐在床上看溫煜那條米白色手繩，看著看著就拿手機打開了某橙色軟體。

謝添給手繩拍了張照片，用圖片識別把相似商品給搜出來了。

「十九塊九…包郵？」

謝添的眉頭一皺，瞥了眼自己手上那圈髒兮兮的手繩：「也太便宜了吧。」

如果他要給溫煜送禮物，絕對不會送這種摔一下就會變得破破爛爛的東西。

話說回來，溫煜一直沒和他說過關於那個「鄰家大哥哥」的事。

有關溫茉的事謝添也只是聽溫煜提了一下，後來溫煜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了，雖然這是溫煜的家事，對溫煜來說更是揭傷疤一般撕裂的痛苦，但謝添還是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因為只有知道了，了解清楚了，謝添才有辦法去安慰那個時時刻刻都在偽裝自己的人。

謝添想嘗遍溫煜的喜怒哀樂，他想擠入那個人心裡，把對方好的和不好的一切都據為己有，而不是淺嘗輒止的原地踏步。

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被動的人，謝添想。

六月七號的中午，溫煜待在家裡和陳卓討論著今年的語文作文題，每年的這個時候，全國各地的聯考作文題都衝上熱搜第一，往屆和下屆的考生往往是最關心作文題目的那群人，有的人在為過去的自己懊惱或慶幸，有的人卻在為未來的自己擔憂或緊張，陳卓就是那群人里的後者。

「完了完了！今年的題目好簡單！那明年會不會就……」

陳卓對著手機那頭的溫煜哭訴，那哀嚎的嗓音聽得溫煜忍不住偷笑：「只要做好完全的準備，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沒人能猜到出卷老師的想法，那些看上去最簡單的題意說不定就需要最透徹的理解，反而複雜多樣的題目最有可能提煉出清晰的中心論點。」

溫煜的語速不緊不慢，聽起來就跟個考了十遍八遍聯考的老前輩一樣，聽得陳卓更慌了：「哇啊！溫煜你別用這種教書育人的語氣說話！果然和學霸談學習是安慰不了我的。」

「哈哈哈哈。」

溫煜笑了兩聲，沒等他開口接話，陳卓便把話題一轉，轉到了明晚他們約好去燒烤的事情上：「那個！我覺得明晚會有很多畢業考生出去狂歡，可能我們得早點到。」

「嗯，那就提前一個小時吧，七點？」

溫煜看了眼黯淡下去的電腦熒幕，滑鼠鍵還停留在熱搜第一的「A省聯考作文題目」上，他挪了挪滑鼠，那黑色的三角尖就順勢移到了底下的某個熱門話題上：如何談一場完美的戀愛？

溫煜挑挑眉，聽著電話那頭的陳卓爽朗的應和聲，鬼使神差地點進了那個熱門話題里。

陳卓還在說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溫煜卻沒心思去聽，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重新亮起來的電腦熒幕上了。

戀愛這個詞曾經對溫煜來說就像天方夜譚，是他沒想過，也不敢去想的一樣東西。

從他下定決心改變自己，以全新的面孔升上高中的那一刻開始，溫煜就註定了要用保護色偽裝自己，所有的憤懣，不安，足以稱得上是負面情緒的感情他都得收斂起來，獨自消化。

溫煜所理解的戀愛，就是把自己的全部都展露在對方面前，無論優點還是缺點，就像與對方交換共享自己的半個靈魂，沒有藏匿，沒有謊言，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

但這樣的戀愛太難了，就連溫煜自己都無法完全做到，他也沒資格去要求對方像這樣配合他。

如果真的要說信任……估計在溫煜心裡能排得上號的就只有董家哲了吧，溫煜願意無條件信任的人。

「……那我去通知謝添和孫銳了！明晚見！」

陳卓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溫煜含糊地應了一聲後電話便被對方掛斷了，他怔怔地看著電腦熒幕上彈出來的可愛表情包，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個數秒前從陳卓口中竄進自己耳朵里的名字。

謝添……那個總是懶散自由，粘人粘得像個小屁孩一樣的人，會是自己願意傾訴一切黯淡過往，分享靈魂的人嗎？

周五晚上七點，還是那個熟悉的攤位，只是沒了冬天那份獨添的溫暖明媚，碳烤火光的噼啪作響在炎炎夏日下反而顯得更讓人炎熱焦躁了。

冬日裡被用作擋風的塑料簾子全被拆下來了，原本狹窄的攤位一下子寬敞了不少，陳卓特地挑了張接近大電扇的桌子，又熱心地找來四張比其他塑膠椅更舒服一點的木凳擺好，他在微信群里催促另外兩位沒到場的學弟，發完語音消息後便看著坐在小凳子上翻菜單的溫煜：「溫煜，我們今晚要不要來點啤酒？」

「你們喝吧，我不喝了，」溫煜說道，「我怕今晚回家…」

「不怕不怕，要是你喝醉了，大不了把你扛去我家睡。」

陳卓哈哈大笑，他興高采烈地跟溫煜說道：「我爸媽很開明，他們不會說什麼的。」

溫煜頓了頓，猶豫片刻後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喝吧，總得留個清醒的人在場。」

「只是喝一點，不會醉的……」

陳卓笑笑，沒等他繼續說下去，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從溫煜身後傳來：「久等了，學長。」

溫煜回頭，只見謝添洋溢著笑臉站在他身後，黑色的寬鬆T恤和軍綠色的工裝長褲搭配起來讓謝添看上去正經卻又不失痞氣。

「抱歉啊，來晚了！」

孫銳一驚一乍地道著歉，快速拉開木凳坐到溫煜身旁，抬頭看向站在他和溫煜中間的謝添：「快坐下來吧哥，開飯了。」

「嗯，我倒是想坐，但你不挪開我怎麼坐？」

謝添瞪著一臉莫名其妙的孫銳，朝陳卓旁邊的空凳子揚了揚下巴：「你是不是該往那邊挪一個位置啊？」

「……」

孫銳猛地一拍腦門，以最快的速度竄到旁邊那張空凳子上，給謝添留出溫煜身旁的位置：「對…對哦，我都忘記了，我想和陳卓學長一塊坐。」

「……」

溫煜看著眼前那兩個三歲小孩，嘆了口氣無奈道：「坐哪都一樣，快坐下吧。」

「好的，學長。」

謝添快速坐到溫煜身旁，趁著對面那兩人在討論喝什麼的間隙，頭逐漸湊到溫煜耳旁：「我只想和你坐一起，學長。」

溫熱的呼吸驟然撲向耳垂，撩起一陣桃色曖昧，溫煜怔愣了一下，搭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攥緊，錯亂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地上，半晌後才吐出一個只有謝添才能聽清的詞：「……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