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溫煜踏著步子往便利店那邊走，他步伐緩慢沉重，魂不守舍地穿過街道來到舊廣場，盯著不遠處那家亮燈的便利店嘆氣。

謝添就在店裡面，溫煜已經有一小段時間沒碰見過這個煩人精了，沒了那把低沉聒噪的聲音，溫煜倒還有些不習慣，但他自己也還沒準備好去面對那個落荒而逃的人，對方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前陣子闖了什麼禍，也不知道這禍水已經在日積月累之下逐漸沸騰起來了。

溫煜深吸一口氣，他走近便利店，在內心倒數三聲後猛地推門而入，抬眸掃了一圈幹凈整潔的便利店，這才發現店裡沒人。

他皺皺眉，走進店裡換了身工作服，正要拿起本子打卡，突然身後的小倉庫里傳來一陣稍快的腳步聲。

「哎…嘖，這倉庫有夠窄的。」

謝添自言自語地捧著一箱速食麵走出小倉庫，他剛抬頭便瞧見收銀台旁站著個高挑的身影，謝添愣了愣，一瞬間的失神讓他差點把整箱速食麵給摔到地上去：「學…學長，你來了啊。」

溫煜的背部蹦得死緊，緊握手中的簽字筆，語氣淡然道：「嗯，你可以下班了。」

謝添沒應聲，他把箱子放在店鋪的角落裡，從裡面拿出幾包花花綠綠的速食麵塞進貨物架，因緊張萌生心悸讓謝添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麼感覺…感覺溫煜和之前不一樣了。

那種刻意疏遠的距離感又回來了，在相隔半個多月後，溫煜又變回了那個裹著假皮囊，惺惺作態的人。

沒有謝添喜歡的惱羞成怒，也沒有那隨意的露齒一笑，傲慢與虛偽重新灌滿溫煜的軀殼，向謝添散發出規避的氣息。

溫煜微蹙眉頭，現在這個點沒什麼客人，店內氣氛靜謐得詭異尷尬，謝添不嘴貧了還真讓人不習慣，但溫煜也不希望與對方過多接觸，謝添那張五官深邃的臉總能讓溫煜想起前兩天的夢。

那場夢裡充斥著不可思議和情慾涌動，肉體纏綿的溫度隨著夢境深入逐漸升高，欲④火在激③情碰撞下劇烈燃燒，溫煜第二天醒來就發現自己夢遺了，久違的黏膩感讓溫煜頭皮發麻，腦海中浮現出謝添那張張揚的笑臉，與夢境中的人重合了。

他可不是聖人，任誰也無法在春夢過後直視除自己以外的另一位主角，溫煜一旦心煩意燥了，身上那股若隱若現的疏離感就會越發強烈，他迫切地想要逃離謝添身旁，就怕再次撞上那雙深棕的眸子會像之前那樣渾身發燙。

謝添把速食麵都放好了，歪著脖子往溫煜那邊看了眼，只見對方不緊不慢地站在收銀台那對賬目，五官線條柔和的側顏帶著幾分陰柔美，皮膚白得似乎能完全看清臉上的微量瑕疵，紅潤的薄唇微抿，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被謝添收進眼底，激起心裡那圈圈漣漪。

謝添頓了頓，離開貨物架，慢步走向默不作聲的溫煜，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高幾分的人，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好久不見了學長，期中考試還行吧？」

「嗯，還好。」

溫煜沒抬頭，繼續翻他手裡的賬本，語氣淡淡的，他自以為自己的表現還算自然，但在謝添看來，溫煜這個反應可就太故意了。

「義賣活動因為豪雨被迫延期了，這是延遲到什麼時候啊？下周嗎？」

謝添靠著收銀台，他故意壓低音量，腦袋又往溫煜那邊湊了湊，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溫煜那幾簇微微扇動的睫毛，他倆現在的姿勢說不出的曖昧，要是放在以前，溫煜早就猙獰著臉呵斥他了，哪會有現在這般安靜。

「暫時定在下周二的下午，還是得看當天的天氣情況決定。」

溫煜這回倒給了謝添幾分面子，他抬起頭，面帶笑意地說道。

兩人的位置離太近了，曖昧旖旎的味道在他倆相觸的鼻息中逐漸濃厚，可誰也不願後退半步，彷彿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誰先退縮誰就輸。

謝添沒應聲，他看著溫煜再次垂頭，心底那股無名之火瞬間就被點燃了，眼前一閃而過那天在茶水間看見的畫面，一句胡話幾乎沒經大腦過渡就猛地往外冒：「學長最近是談戀愛了？」

溫煜明顯愣住了，他錯愕地抬頭，眉頭一皺：「什麼？」

「態度真冷淡啊。」

謝添笑了笑，語氣里夾雜著幾分譏諷：「讓我猜猜…是那位程澄學姐麼？原來學長喜歡那樣的。」

溫煜眯了眯眼，他沒弄懂謝添在鬧什麼脾氣，最近班裡班外確實有不少人在傳他和學生會策劃部門的部長程澄的緋聞，溫煜也不是完全沒了解，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種杜撰過多的謠言居然也能引起謝添的注意，更奇怪的是謝添還信了。

「我和程澄只是朋友。」

溫煜說道，他明白自己無需辯解，可不知道為什麼，那雙炯炯有神的棕眸彷彿能看穿他身上所有的謊言與漏洞，溫煜打從心底地感到驚慌，可他的自尊心卻不允許他在此刻退縮。

「可是你對她笑了。」

謝添眉頭微蹙，像是回憶起了不好的事情，他明明就看見了，溫煜對著那個女生露出了真實的笑容，那是人在最為放鬆時自然而然展露出來的表情，那個曾經令他瘋魔的笑，在一旁看來卻那麼讓人錐心刺骨。

「我……」

溫煜一時間接不上謝添拋出的話，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對程澄笑，但謝添這副冷嘲熱諷的模樣著實激起了溫煜心底的火氣，他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地翻著賬本，冷笑道：「說到談戀愛這個事，你不也一樣麼？那天和你在生物園聊天的女生…叫單曉對吧？」

「……這不一樣。」

謝添頓了頓，應聲道。

「為什麼不一樣？同樣是和女生聊天，在你身上是友誼，到我身上就變成愛情了？」

溫煜合上賬本，質問的語氣一下子讓謝添亂了陣腳，就像往一簇愈燒愈旺的火苗了添了幾滴熱油，謝添那悶在胸腔里的不爽快和憤懣一下子盡數傾瀉。

他冷著臉，一步步地走近站在收銀台後的溫煜，謝添單手撐著倆人身旁的儲物櫃，深棕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溫煜，明明謝添的身高和溫煜還差了那麼幾厘米，可溫煜卻在這對棕眸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壓迫與恐懼，他被迫往後退了一步。

只聽謝添壓著嗓音，忍耐著怒氣，語氣詭異地戲謔道：「我不僅和女生能談，和男的也行，學長是想試試麼？」

「…不要得寸進尺，謝添。」

溫煜穩住身子，好看的眉緊皺到一塊。

謝添這人的孩子氣也太重了，他一旦不高興就能隨便往別人頭上按罪名，溫煜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做得不對觸到了謝大少爺的神經，明明誰也不欠誰，他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自己的耐心？

「你要是想打架，我們可以換個地方打。」

「別忘了，這裡是有監控的，誰先挑起是非，攝像頭拍得一清二楚。」

溫煜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他不畏懼謝添的拳頭，但他受不了被那雙棕色的眸子使勁盯著。

謝添喘著粗氣，在心底罵了幾句爹，他現在離溫煜很近，近得他幾乎大腦發白，怒氣拋之腦後，他只想要不顧一切地抓起對方的衣領，一把吻住那雙紅潤的唇。

但謝添忍住了，他轉身哎踹開擋住去路的凳子，一言不發地推門而出，離開了。

凳子「哐當」一聲倒在地上，溫煜緩緩地深呼吸了兩下，蹲下身把凳子給撿了起來。

看來是這回是真的鬧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