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溫煜走在通往舊廣場的路上，他抬頭對著天空呵出一口氣，任由那幾縷白煙消散在半空。

中午吃飯時，方莉問他打算讀哪所大學，還讓他挑個踏實點的專業，讀研也好不讀研也罷，畢業後老老實實地成家立業，過普通人該過的生活。

「不要像你爸那樣，白日夢做多了，人都廢了。」

方莉不止一回在溫煜面前說這番話了，她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溫煜會走上一條和丈夫一模一樣的路，一個家庭支離破碎後，方莉每天面對的不僅僅是生活開銷上的壓力，還有溫煜這張與丈夫越來越相似的臉，她只能千方百計地把自己的價值觀摁在溫煜頭上，並為對方鋪好一條暢通無阻的路，只要溫煜聽她的話繼續往下走就行了。

溫煜不愛按部就班的生活，但他沒法選，該叛逆的時候也叛逆過了，跟活得像團爛泥比，溫煜更喜歡現在這樣，好歹能仗著學生會長的身份偶爾走走後門，學生檔案上沒準還能被老師美言幾句。

「最好像我這樣，當個老師，工作有保障，一年還有兩個帶薪長假。」

方莉常常跟溫煜提起選教師職業的事情，溫煜也不直接回答，每回糊弄糊弄就過去了，畢竟他對老師這個職業不太感興趣，他也感覺自己不適合教學生，現在做班代和學生會長就已經夠嗆了，溫煜難以想像要是自己一人管理一整個班級會發生什麼糟糕的事情。

方莉還說了，讓溫煜在上高三前把便利店的兼職給辭掉，空出課餘時間全力應對聯考，雖然她工作壓力大，但總不能再讓溫煜去花費多餘精力兼顧家用，打亂學習進度。

溫煜答應了，雖然不捨得便利店那份輕鬆充實的兼職，但高三這一年的成敗間接影響了他未來的人生，溫煜不能在這種節骨眼上出差錯，就跟謝添突如其來介入他的生活一樣，高二還能陪對方耗耗時間，消磨精力，等到了高三，溫煜就無暇顧及謝添那四處蹦躂的身影了。

這條路是孤獨前行的，只有精疲力盡地衝到盡頭，才會看見鮮花與掌聲。

溫煜來到舊廣場，這個點不早不晚，廣場上多是周末放假的學生孩童，他推門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跟輪班的人換了班，套上工作服便站在收銀台後，拿出本子打卡上班。

看來今天謝添沒來，估計是和別人換班了，溫煜認真地核算了一遍賬本上的賬單，算完後又閑著沒事幹，點開塵封已久的渣浪微博，去關注了一下他連名字都記不熟的各位明星的八卦，又刷了好幾個搞笑視頻才開始有客人上門來買東西。

外面的天色逐漸暗下來了，溫煜琢磨著自己也該吃飯了，沒等他繞過收銀台去拿他的飯糰，便利店的門突然就被人給拉開了，溫煜下意識地喊了句：「歡迎光臨。」

門外進來兩個人，其中一人的笑意漸濃，深棕色的眼眸往溫煜身上掃過，熱情地朝溫煜打招呼：「學長，晚上好。」

「……」

溫煜愣了愣，「嗯」了一聲後便拉開冰櫃拿出裡面的飯糰，壓根沒有要和謝添多說話的意思。

他現在看見謝添的臉，就會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周一下午撞見的，謝添和那個女生在生物園裡親密地交談，也不知道為什麼，溫煜對這件事還挺好奇的，但他沒打算直接開口問謝添，畢竟他倆算不上熟人，謝添也未必願意告訴他。

被刻意冷落的謝添有點委屈，他這幾天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和溫煜過多接觸，就怕自己那份病態的心跳加速突然又竄回身子里了，直到今天他才終於確定自己的思緒錯亂已經被拋之腦後了，但溫煜不僅對他抱著一貫的淡漠態度，還沒有半分想念他的意思，這也太讓人心寒了吧。

沒等謝添往前兩步往溫煜身上粘，站在一旁木著臉的邢烈突然開口了：「謝添，你不是說請我吃飯麼？」

「這裡也能吃飯，就是吃得簡單一些，」謝添回神，他對邢烈笑道，「順便讓你了解一下我這邊的工作環境嘛。」

「是了解工作…還是了解人啊？」

邢烈瞥了眼一旁默不作聲的溫煜，溫煜長著一張帥氣又乖巧的三好學生臉，跟眼前這個拽里拽氣的謝添站在一塊就顯得特別的格格不入。

謝添沒應聲，他確實就是想帶邢烈來見見這個能激起自己強烈惡趣味的學長，順便炫耀一下，自己認識的溫煜有多優秀。

邢烈也沒去和謝添糾結換地方吃飯的問題，他拿了些包子糖糕，要了兩三杯關東煮，又從冰櫃里拿出幾個手握飯糰遞給謝添：「結賬。」

謝添笑著把飯糰拿給溫煜：「能幫忙熱一下飯糰嗎，學長？」

「可以。」

溫煜點點頭，轉過身正要打開微波爐，身後的邢烈突然開口說道：「對了，你們學校五月份有個義賣活動是吧？」

謝添頓了頓：「嗯，怎麼了？」

邢烈繼續道：「這個活動是不是對外開放的？」

雖然已經一把年紀了，但邢烈還是想去湊湊年輕人的熱鬧。

「對外開放？」

謝添挑挑眉，側過臉朝正在調節微波爐時間的溫煜說道：「學長，義賣活動對外開放麼？」

「嗯，對外開放的。」

溫煜轉過身，笑道。

他仔細看了眼眼前的男人，對方穿著件破舊的棉襖，窄短的牛仔褲似乎難以容納邢烈一米八五的大個子，青色的鬍渣布滿唇周，天然卷的長髮被他用皮筋系在腦後，顯得沒那麼雜亂了。

這人身上帶著一股痞里痞氣的頹靡勁，乍一看還跟謝添有那麼幾分相似。

溫煜的腦袋裡閃過一個詞。

物以類聚。

邢烈在他這裡的印象分大打折扣，謝添好歹是熟悉了不少才留了些好印象，溫煜對邢烈的態度就像初識謝添時那樣，充滿了嫌棄和迴避。

真要說這人外邊看上去有什麼優點，估計就是那副深邃硬朗的五官，讓溫煜看到了些董家哲的影子。

謝添沒繼續打擾溫煜，他抱著飯糰和熟食轉身坐在後頭的椅子上，還招呼邢烈坐到他旁邊。

溫煜鬆了口氣，那兩人不來煩自己了，他也終於能安安心心地吃他的飯糰了。

入夜，舊廣場熱鬧起來了，三月份的D市漸漸染上了幾分春意，來舊廣場的活動的人也多了不少，店裡的客人也比以往多了將近一倍。

邢烈吃完東西就走了，只剩下謝添坐在椅子上，他似乎不著急著走，溫煜也懶得趕人了，畢竟他知道自己是甩不掉這個粘人精的。

謝添也不是不想走，他倒是想早點回家洗澡睡覺，奈何心裡那份擔憂就跟石子塊一樣硌得他肉疼，李亞那番話在他腦袋裡來迴轉了三四天，謝添現在就怕的就是溫煜會出什麼事，他總感覺這事就跟炸藥包一樣綁在他身上，這個責任他是想擔也得擔，不想擔也得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