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蘇聞言轉過頭，他不確定他的表情是否自然。他就像是一個無意間住進這副軀殼裡的靈魂，無法控制身體的喜怒哀樂。他的靈魂努力想要擺出一個雲淡風輕的微笑，好讓他看起來體面。

可他的眼睛卻在流淚。

濕潤的液體沖洗著他的角膜，使得光線更清晰地穿過瞳孔映射在他的視網膜上，無處逃避地刻入大腦里，儘是他曾經遙不可及如今卻毫無意義的畫面。

秦澤一身居家服，高高大大地站在他面前，套著圍裙，身上帶著人間的煙火氣。

「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身上的味道熏到你了？我也覺得這個味道好嗆啊。」秦澤拎起衣領聞了聞，然後接過程硯蘇手上的便利袋，催促程硯蘇進門。

「快進來啊，傻站著幹什麼？」

程硯蘇硬著頭皮進屋，客廳里堆著大大小小的紙箱。是他買來準備搬家的時候用的，剛被他撐開用膠帶封底。他原想著一點點慢慢收拾，等他收拾完了，他就能徹底把秦澤忘了。

「你來幹什麼？」

秦澤絲毫沒有介意程硯蘇質問的語氣，也沒問客廳里那些箱子的事情，轉頭去廚房端出一個砂鍋。砂鍋很燙，他帶著隔熱手套掀開鍋蓋，一股濃郁的藥膳味飄出。

「邵銘說他老婆請了個營養調理師，大概還懂點中醫的。這個方子是他給的，說是吃了對身體好。上次生病送你去醫院，我看你身體實在太差了，就想給你試試看。」

「我想我和你應該沒什麼關係了，還勞秦總這麼費心，我還不起。」程硯蘇冷冷地說。

「不用你還。」秦澤的忍耐也達到了極限，但看見程硯蘇那張沒什麼血色的臉，硬生生地壓下了火氣，一把扯下身上的圍裙，拿過放在玄關的車鑰匙，摔門走了。

雖然味道不好聞，但看得出這藥膳做起來很費食材和功夫。

程硯蘇將東西一股腦兒的倒進垃圾桶。

......

「先生，先生。」服務生輕輕搖晃著程硯蘇的手臂，「先生您醒醒，請問需不需要幫您聯繫您的家人？」

周圍還有三三兩兩交談的年輕男女，店裡放著輕柔的音樂。在店裡喝醉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人注意到程硯蘇這邊的情況。

程硯蘇並不是這裡的常客，卻一進店就連要了店裡三杯最烈的酒。喝了一杯半就不聲不響地倒在桌子上，不吵也不鬧。這是一家私人清吧，老闆一眼就看出程硯蘇不是能喝的，擔心出事，就讓服務生上去看看情況。

程硯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對著服務員傻笑了一下，又睡了過去。

尤斌來時，程硯蘇正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聽到服務生說程硯蘇點了三杯店裡最烈的酒，醉得不省人事趴在店裡的時候，他立刻就問了地址趕過來了。付款結賬之後，尤斌拿起程硯蘇的手機，脫下自己的外套把程硯蘇兜頭蓋住，快速把人弄上車。

心裡想著也不知道之前有沒有狗仔跟拍程硯蘇。

車開半道，原本躺在後卧的人忽然坐了起來。尤斌愣了一下，試探地叫了一聲：「小蘇？你醒了？」

程硯蘇閉著眼睛乖巧地點了點頭。尤斌透過後視鏡看得心癢癢，忍不住笑問：「你怎麼醉成這樣？還知道自己在哪兒嗎？」

「我沒醉，我還能給你講笑話呢！」程硯蘇依舊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原來人還沒醒。尤斌有心逗他：「我不信。」

「你聽我給你講一個。嗯......」程硯蘇抵著腦袋思索了一夥兒：「有兩隻鴨子，一隻在岸上......一隻在水裡。岸上的鴨子問在水裡的鴨子：『你在幹什麼呀？』水裡的鴨子說：『我在泡腳！』哈哈哈哈......」

程硯蘇還特地變換了兩種音調。

尤斌：......

程硯蘇笑著笑著，開始抹起了眼淚，他把尤斌的外套團成一團蹭眼淚，抽噎著說：「都把我笑哭了。」他先是憋著，最後實在忍不住嗚咽起來。

可憐巴巴地問道：「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尤斌不知道程硯蘇把自己當成了誰。但看見這樣的程硯蘇他忍不住心疼，「是的。我來接你回家。」

「可你為什麼不愛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