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白衣這才正經了幾分，側過了身子，單手撐著腦袋，凌亂的長髮隨意散落榻枕上，聲音慵懶：「前些日子我隨手救下的人，是京城沈氏的人。」

「……沈氏？」老闆娘愣怔一下，身形有些恍惚，倒有些不相信蘇白衣所言，敢自稱京城沈氏的，錦明國單也就一家，不會錯的，可怎麼會到江漁鎮如此僻遠的地方……

轉念一想，又在理，難怪自己鑿地三尺也查不到那人身份。

「那人是京城沈氏的小兒子，如今沈府的世子。」蘇白衣聲音頗為平靜，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這樣……」老闆娘答應道，心下在思索，深覺不對，蘇白衣從不平白無故提及十幾年前的事。

沈氏幼子，當朝國師？難道……

老闆娘這才反應過來，望向蘇白衣，心頭一緊，開了口，聲音發顫：

「你與我提這個作甚，難道你要回京？」

蘇白衣胳膊酸了，隨意翻了個身，接著說道：「昨日他們給我託夢，想來也是不甘心，好歹是個神算，我信這些東西……」

還沒等蘇白衣說完，孫幺兒厲聲打斷了他：

「你信不信我能不知道？騙的過別人騙得了我？」

「哪裡那麼好報仇？十多年前要你死，要蘇氏滿門死的，是錦明國的皇帝，是錦明國的天！當年你斗天斗地，也沒斗過他，如今你沒了蘇家，你還妄想報仇？別忘了，若不是你，蘇氏幾百年根基的京門世族怎會毀於一旦？」

你毀了蘇家……

孫幺兒咬著唇，最後一句話又咽回了肚子里，手掌攥成了拳，美目狠狠地盯著蘇白衣卧在榻上清削的背影。

「如若我真能放下，便也不會每日每夜徹夜難安，我心意已決，你也不必勸我，今日來，也不過是知會你罷了。」

說完，蘇白衣從榻上起了身，臉色一片平靜地看向孫幺兒。

「可是……」孫幺兒愈發來氣，嬌容頗怒，一捶桌子，氣的要站起來反駁。

「你沒資格勸我。」

蘇白衣冷靜地打斷孫幺兒，聲音絲毫不因她有半分波瀾，與以往不同的是，他的平靜下帶著若隱若離的疏離感。

孫幺兒怔愣一下，便鬆了拳，低下了頭，她明白了，他還是矜驕的，就算如今他沒了往日身份，也與她截然不同。

蘇白衣站著，不做聲，可是孫幺兒知道，他在等她低頭。

孫幺兒百般不願，還是行了禮。她明白自己勸不住蘇白衣，她終究不能護他一世平安。

「是……少主，幺兒明白。」

「日後，你也不要來見我了，便在江漁鎮安家吧。」蘇白衣頓了頓，接著說道:「趕緊找個人嫁了吧。」

「……是」孫幺兒聲音發緊，還是應了。

她以為今生能在江漁鎮重逢蘇白衣已是大幸，自己儘力護他便是，可終究是蘇家嫡子，怎會善罷甘休，喉嚨一陣幹澀，不免想起往日種種，往後，便再也不見他了。

孫幺兒沒想到終有一日自己還需叩拜蘇白衣，只是這一拜便是永別，孫幺兒閉上眼，羽睫微顫，哽咽在喉：「少主，前路漫漫，幺兒祝你遠行無憂。」

幺兒便不能陪您了……

蘇白衣沒有半分留戀，徒留一身白影。

等孫幺兒再抬頭，她滿面淚容，可蘇白衣走了，不會再回來，這一別，怕是今生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