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國靠坐在書房的老闆椅上，那套沒有收起來的珍藏手沖器具還擺放在他桌上，本來乖乖倚在窗框邊的窗簾，被風吹得左搖右晃。林耀國起身去關窗，忽地看到不遠處的建築里，那個熟悉的「叮噹房」的走道亮著燈。

已經多少年沒有人住過那裡了，為什麼我會突然閃出讓蔣鶯鶯住進去的念頭？是一時衝動？還是……

林耀國靠在窗口點燃一支雪茄，煙霧徐徐升起，往事歷歷在目。

那是他還很小的時候，他們是二房，上有大房欺壓，下有三房挑釁，一向不善言辭、也不會算計的母親總會受到欺負，可能挑撥離間的話父親聽多了，對他們母子倆也不上心，後來又因為自己年紀小不懂事惹得父親厭棄，便把他們母子安排住進了「叮噹房。」

叮噹房本來是沒有名字的，而且剛搬過去的時候除了一個大的可以游泳的浴池外並無特別，於是母親用盡了辦法和私房錢，才換得那一系列的哆啦A夢公仔，和叮噹房內現有的卡通傢具擺設。

可能是因為住得遠了，大房、三房忙著互撕並且越撕越裂，漸漸地忘卻了林耀國~~母子的存在，這才得以讓他們母子過了幾年平淡日子。可以說，林耀國就是在那間叮噹房裡度過了自己童年中最歡快的時光……

母親的臉每一次浮現腦海中，林耀國的眼眶就會止不住泛紅，掐指算來母親走了已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來叮噹房雖然一直空著，但日日都會做正常的清潔，每月也會做設備、傢具的維護保養。

現在，看到那盞熟悉的廊燈，林耀國思緒泛濫，久久難以平靜，直到他的房門響起，並被人小心地推開。

「老爺，就知道你還沒睡，我拿了碗蓮子百合粥來給您下下火。」推門進來的是二房夫人鄧翠英。

外人再怎麼不識抬舉、不給面子，肚子里有火也不應該發泄在夫人身上。林耀國示意鄧翠英把粥放在桌上，看鄧翠英小心放下粥後並沒有離開的意思，林耀國明白她是特意來扣門的。

「有什麼事，直接說吧。」林耀國拿起調羹，往嘴裡送了一小口。

「老爺，關於誠天的婚事……您，不同意嗎？」

「怎麼？你同意這門親？」林耀國抬眼狐疑地瞅了一眼鄧翠英，又往嘴裡送進一口粥。

「我……我聽說那姑娘嗑~~~藥，然後連累了誠天……」鄧翠英說說停停，異常小心地試探著林耀國的反應，「但又聽說那姑娘是無辜的……」

「那夫人覺得，到底應不應該同意呢？」林耀國似明知故問道。

「我……老爺，我還聽說趙先生認了那姑娘當幹女兒，我就是想，如果，如果我們把那姑娘迎進門，那豈不是可以和趙家……」

「那姑娘不是已經被我迎進門了嘛？！」

林耀國話音剛落，鄧翠英立馬默不作聲了，林耀國的回答很清楚，人是要留的，婚事是要再行商榷的。

「那，老爺您慢慢吃，我不多打擾了。」鄧翠英說罷轉身，緩緩往門外走。

「恩，今天這粥誰熬的？味道不錯！該賞！」

背後傳來林耀國的肯定，讓鄧翠英默然的臉一下子明快起來，「哦，老爺，是我親手熬的，不需要什麼獎賞，您能把這碗粥都吃光了就是獎賞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但林耀國似乎是塊磁石，不管鄧翠英心裡的那根針落在哪裡，他都能把它吸住。

而且鄧翠英的心思林耀國豈會不知？林耀國又豈會沒有這樣想過？但他更清楚的是，比起女人，有時候男人的心更難捉摸！特別是那種有權有勢、背後又有人的男人！雖然他林家在尚城，論實力、論財力都是首屈一指的，但這位趙先生似乎比他們林家更高深莫測。

林耀國一直隱隱地覺得……不！目前已是十分地肯定——趙言身後一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被趙言瞧上的女人，即便現在只是幹女兒，但他正室已過世多年，而且剛剛趙言看蔣鶯鶯做咖啡的那種眼神，指不上哪天，幹女兒就會變成二房夫人。所以，林耀國才堅定執行本就想好了的那個決定，把人留下好生照看、但絕不娶進門！

趙言上車後並沒有直奔自己的府邸，而是讓司機開到了城郊的一座山邊，半山腰上有一塊面朝護城河、背靠山巒的風水寶地，他的母親和亡妻正在那裡長眠。

大晚上的獨自跑去墓地，這種事恐怕也只有趙言幹得出來！且別說是夜黑風高時來上墳祭拜，就是掘地三尺挖棺木的事，趙言也不是沒幹過……所以他的司機那是萬里挑一的，要膽兒夠肥，還得陽氣夠旺。

這片山頭是趙家祖墳，母親的墓碑自然是挨著父親的，當然，雖然是挨著，中間也隔了好幾塊上頭「姐姐」的墳，趙言特意將亡妻的墓碑和留個自己的那個小格子，安置在離母親不遠的地方，方便他來一次同時拜祭。

為了方便上香點火，趙言早已命人在墓地外圍的樹杈上安裝了智能燈，只需要打開手機上的某個軟體輕輕一按，漆黑恐怖的墓地瞬間就可以燈火通明。

他依次把母親和亡妻的墓碑擦拭幹凈，各上香三炷後，便直接盤腿坐在地上和她們聊起天來。

「媽，聞柔，今天我認了一個幹女兒，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她竟然挑中了我們最常喝的產自越南的咖啡豆，而且她做完手沖又告訴我要做法壓……媽，我知道您是最愛法壓的，那時候我們沒有多餘的錢，家裡那個法壓壺卻是您最看重的東西……」趙言說罷，默默擦拭了一下眼角又道，「聞柔，幹女兒叫蔣鶯鶯，有一瞬間我有種感覺，她是被你附身了，不過，她說話的語氣和神情跟你不太像……」

傾吐完心中所想，趙言才能回去睡個好覺，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了，每每碰到會讓人睡不著的事，他必要來此一吐為快。

開回府邸的路上，趙言坐在車裡思前想後，掏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出去。司機從後視鏡里看到趙言一臉嚴肅的表情，一路上都沒敢吭聲，打足了十二分精神，穩穩地握著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