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自閉療傷
小說: 【古耽】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作者:朝朝深杯 字數:2469 更新時間:2021-06-30 01:28:30
杜秀明沒猜錯,陳天華確實在自閉療傷。
在陳家堡看到林玉揚和林玉梅那一刻,他的心便傷得極重。
那高大的身軀幾乎站立不穩,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堅持屹立不倒,堅持與那麼多人一道回杜撰城。
他像極一個笑話,他只想隱遁起來。
他的狂傲、霸氣,通通都像個笑話。
他對林玉梅林玉揚二十年來的緬懷、愧疚是一個笑話,他將陳洛捧為心頭寶是一個笑話,他丟失蓮花山陳家堡是一個笑話,他二十年來的潔身自好是一個笑話,一個可笑至極的三十六歲的老童男?
他從頭到尾都活成了個可以讓人捧腹笑足三天三夜的笑話。
傻白的不是陳洛,是他大名城第一少俠陳天華。
這一跤,摔得何其慘烈,何其殘忍。林玉揚說得沒錯,他過了一個假人生。
人們會如何笑話或者憐憫他?
堅持回到山莊,他躲進主院,站在窗前,看著遠山、翠湖,一遍遍回想,認識林玉梅林玉揚的那些片斷,一遍遍復盤:
在哪一瞬自己栽進人家設好的局裡?在哪一刻自己醒覺可以避免?
彷彿怎麼走都避不了,從來,他都像一張白紙,喜惡、情緒不虛飾假藏,陷入壞人的局是遲早的事。
十五歲朝氣勃發的少年,和莫因、成景整日里練武,小酌,一併入了一對江湖騙子的法眼,三人的人生就此亂成一團。
如果說這二十年他都深愛著林玉梅,這並不真實,對林玉梅更多的是得志少年對未能保護嬌妻深深的愧疚。
而這兩人殘忍的揭開了局子的面紗,便掛了,這回滔天的仇恨都不知往哪寄放了?
他要寄恨誰?寄恨陳洛?那是仇人唯一存留下來的,父仇子償,何其正當,天理公道都會站在他一邊。
但他下不了手啊,這是他這二十年來最親的人,是他二十年孤獨歲月里所有的情感依附,兩人如父子如兄弟亦如摯友。
因他性子乖張不靠譜,他和陳洛既有需早晚請安的傳統父子一套,也有互相打鬧取笑完全不像父子的時候,更有彼此照顧極體貼親近的情意。
當他想與陳洛斷絕緣份,陳洛跪下哀求時,他立馬就心軟了。
——這不是林玉揚與林玉梅苟合的兒子,這是他二十年的心血,從一個小肉團兒,到長身玉立,到身手了得,都傾注了他無盡的心血。
他全副情感澆灌而成的玉樹臨風少年郎,有時自己遠遠看一眼,都不得不讚歎,造物者對陳洛是存了何種偏心,除了傻白善良了些,真無一處不完美,眉眼俊朗,氣質坦蕩,心胸豁達,習武天賦好得讓他這第一少俠都忌妒。
他知道,陳洛依然認他當他是父親,依然來給他請安、給他剝蝦挑魚刺兒、要來與他沐發。
陳洛並不明白或者是不理會其存在便是對他最大的傷害。
他們之間,最好就是相忘於江湖,這樣相處在一個屋檐下,對他太過殘忍。
過往越父慈子孝,如今便越覺難受,陳天華真不太想看到陳洛。
因陳洛與林玉揚林玉梅的相似、因陳洛的身世、更因在知曉真相後,他依然無法割捨這份情意,無法恨陳洛一點點。
他知道,陳洛視他如天一般重。
今天陳洛見到他時,眼睛裡的深情,他讀得懂,那重重一跪,他也心駭。
那句,爹爹,你倒是說說看此事我有何錯?也真是說到他心裡去了,這事,陳洛,確實無錯。
他恨不起陳洛,但要回到那無間般的過去,他也無法。
他極為糾結而彆扭。
一方面,他不喜歡將給予別人的恩情放在心上,事實上,他從不將養育之恩這四個字看得很重,他更認為兩人是互為陪伴了二十年,不靠譜的他在三十歲前經常以作弄陳洛為樂。
但放下了對陳洛的養育之恩後,他與陳洛之間便也沒有了無間相伴的名義了。
於是,他不再讓陳洛跟他早晚請安,甚至他覺得也不太能享受陳洛給他沐發、剝蝦挑魚刺了,更不能讓陳洛冠他的姓,跟他姓陳了。
另一方面,他也彆扭陳洛提及恩義這些,彷彿只是為了報恩才留在他身邊,他不稀罕這點這報恩。他看重的是情、而非恩。
他雖霸氣強悍,但極重情,一身高大血肉彷彿都是情字鑄就。
轉頭看了看書桌上,陳洛讓小明呈來的字貼,上面寫著三個備選的表字。
陳洛想改表字,因如今,懷玉這個表字的寓義與咒語無差。
陳洛自己沒來找他,讓小明來請他賜字,他一肚子彆扭。
他便回了小明,讓少爺自己想,陳洛便寫了三個備選表字讓小明呈來,那個「陳懷恩」,又讓陳天華彆扭得想撕了。
他每天坐在花庭下,發獃療傷,但繞來繞去,想來想去,還是繞到陳洛身上。
想著陳洛也不容易,當那麼多人的面,知道被親生父母棄養了,親娘拿著把啜毒的釵子要殺他,回頭養父還想甩了他,得多強大的心理,才能撐著一付雲淡風清的樣子。
這孩子也難啊,不僅沒錯,還很苦!他為陳洛感嘆起來。
他在陳洛身上,傾注了太多愛,完全收不回來。
陳叔過來不停叨叨:之前在路上與他說過,山下那處極好的別苑,花園裡的花也養出來了,池子的水也養清了,這山上,傷心的事太多,湖邊還有墓穴,也不吉利,擇日搬到山下住吧。
陳洛也大了,也得學著獨立營生了,給他些良田、商鋪,也不虧欠他,偶爾往來,對各自都好,老爺之前太護陳洛了,導致陳洛對老爺的依賴性太強,這對陳洛很不好。
他若和沈公子成親,再許他些銀兩,也仁至義盡了。
老爺您也得儘早娶妻生子,或者待我將此地的產業歸整賣掉些,我們搬去悅華城。
「按你說的辦吧。揀些收益好的商鋪給他。別苑,擇日搬過去。搬去悅華城一事,再議,杜大人如今幫著我們打理生意,我們說走就走,也不道義。」陳天華揉著太陽穴,懶懶的說。
「這個月初八,是極好的喬遷入宅日,定下吧?那主廚婆姨一同搬走,她的小徒弟先給陳洛留下。」
「可。」陳天華聽一堆叨叨早煩了,「去辦吧,別苑的東廂給陳洛留著。對了,給杜大人也留個小院子,帶杜大人先去看看,他有甚要求都照辦」。
陳叔不甘的揚了揚眉,「那邊的東廂都歸在主院里了,後院幾間廂房甚好,不比東廂差,留給陳洛。將來老爺你有了小少爺,東廂里住著非親生的陳洛,怎生說得過去。不設東廂,是最好的法子。」
陳天華蹙了蹙眉,到底還是煩了,揮揮手讓陳叔出去,又叫住陳叔,「你們且莫與他講別苑的事,我親自與他說。」
他對陳洛還有一處糾結,就是當日他對戰林玉揚時,陳洛出手救林玉揚的那一瞬,這個舉動對其實比陳洛的身份、陳洛的臉對他的傷害大得多得多。
哪怕他知道陳洛可能只是受了林玉梅那句話的影響,哪怕他知道陳洛出於無心,哪怕陳洛解釋了只此一次,哪怕之後陳洛對林玉揚舉起了劍,他都無法釋懷陳洛的這個舉動。
對陳洛有多好,這個芥蒂就有多難消除。
確實,分家,對彼此都好,陳天華說服了自己。但心裡卻極難受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