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天晴，眾人加快了行程。

陳洛和沈涵依然有說有笑，只是晚上沒再過來騷擾沈涵，沈涵雖然樂得清靜，但也有些失落。

剛剛吃過味兒的氣盛青年，如何能忍得住？他以為陳洛還在誤會他嫌棄傷疤的事。

「我沒嫌你傷疤。」沈涵特地解釋。

陳洛笑了笑，牽過沈涵的小手，「知道。你是天下最好的沛霖。」

沈涵發現陳洛眼裡有好重的憂愁，重如多年沉鬱，「懷玉？不舒服麼？」

陳洛愣了愣，「沒，莫喊我表字，回家讓爹爹重新賜字予我。」

想了想，又問沈涵：「陳臻潔，可好？」

「貞潔？」沈涵撫額，「不如叫烈女？」

呃。陳洛尷尬，「還是讓爹爹起吧。」

眾人回到杜撰城，沈涵急於回府衙，陳洛依依不捨的一手握著沈涵的手，一手撫著心。

之前沒聽杜秀說起還好，一經杜秀明點撥，沈涵還真覺得陳洛總撫著心口，是要做那捧心的西施了？這顏值倒也能勝任，他家男友真是太俊朗了。

沈涵回握陳洛的手：「我這幾天處理好公務，就搬上山去住，到時給你帶些上好的人蔘，養好了你便無需做這捧心的美男子。」

陳洛倒是勸他不必太急，公務要緊。

沈涵揚了揚眉，甚意思？雖然沒做全套，但也算是吃足外圍好伐，該摸不該摸的地方全摸了個遍，沈涵很不滿的連連發問：「你不想我上山住？你不想負責了？不認數了？」

咳，陳洛搖搖他的手，「我做夢都想你能上山來住，瞎說甚呢小太守，我是怕你累著了，你就是沒上山來住，我也會下山來看你，剛回來，府衙里事兒多，你且忙，過幾日沐休日我來接你。」

諒你也不敢，沈涵很是霸道的說：「要好好想我，一天想個七八百遍的，可知？」

「諾。沈大人。大人要勞逸結合。」陳洛很聽話，作為男友，他確實是極溫柔聽話的，除了在某事上欺負人，其它事都不介意讓沈涵作威作福欺負。

杜秀明倒是陪他們父子回山莊里，一邊和陳叔商議些生意的事。

只是陳天華自回來後，便進了自己主院，沒再出來。

換了衣袍後，陳洛過去給父親沐發，卻見父親已沐浴更衣絞好頭髮，坐在花庭中泡茶，一身素衣，潔凈又有些落漠。

兩人有些微尷尬對視一眼。

陳天華垂眸低聲說：「往後，不必了。」

陳洛點頭，行禮退了出來。心疼得腳步都有些踉蹌了。

那從不閉門的主院，也頭一回關上了大門。

爹爹，從我四歲與小明住東廂起，你便說，這院門不關，你夜晚怕了跑過來就是。

陳洛看著緊閉的院門，心仄疼得厲害。

他知道，他是被隔離出父親的天地之外了。

自回來後，小明也不來跟著陳洛，西廂也沒人來打掃衛生，陳洛自然知道都是誰的把戲。

陳叔在逼他走。他想再陪父親些時間，但父親好像不太配合，連飯都在主院里吃，完全不願露臉了。

站在湖心亭上，正值夏末，往年父親最喜此時在湖心亭小酌，如今，半步都不肯踏出主院，都讓胖和尚說中了？

或者他真該自毀容顏？

他做了個面具，像銀角大王那般，「喊你一聲可敢答應麼？」他捂著胸口苦笑。

見杜秀明走過來，他將面具藏放進袖兜里。

看了陳洛一眼，杜秀明也不拐彎抹腳，直接問：「當時你受傷是在心口吧？落下心疾了？」

陳洛微微一怔，「大人如何知道？」

「你且莫管這些，先回答。」

「是有些不適。」

「是那胖和尚幫你療傷的？」杜秀明緊緊的盯著陳洛。

「嗯。」陳洛眉頭微蹙，瞳孔微收，拳頭微握的小動作並沒有逃過杜秀里的俊眼。

「你那晚便是出去找那胖和尚了？」杜秀明近一步問，眼睛半眯了眯。

陳洛睜大了眼，「大人？」

「莫管我如何得知，你且說他如何說的？」

「時日無多了，不出兩個月吧。」陳洛無奈的嘆了口氣，半眯了眯眼望向遠處，「大人且莫告知沈公子與我父親，讓他們多歡樂些日子。」

「他若詐你呢？」杜秀明緊了緊眼眸。

陳洛有些微不解。

「你這心疾當初他瞞了你與你父親，已詐了你們一回，如今你便知他不是在詐你？」

陳洛低頭沉思。

「莫亂想，我與你找御醫來。我應承你且不告知他們。還有，那陳叔也只不過是個管家，你是少莊主，自己拎清了，人在病疾中，容易亂想、心思頹廢。你父親關起門來，絕非針對你，他也需療傷。」

【絕非針對你，他也需療傷！】

陳洛抬起眼看向杜秀明。當局者迷，一經點撥，陳洛眼神清靈不少。

父親強悍慣了，傷口自是不願意示人。但他又非外人，難道不應與他共度難關？

杜秀明似是看透了陳洛的心思，「人吶，對越是親近的人，越是要求苛刻，你對他便是如此，要求他須始終將你列在首位，他對你也是如此，二十年來，你們如父子如兄弟如摯友，情義膠著太深，越容易互相傷害。給彼此適度的空間和時間吧。」

話陳洛聽得懂，但道理他不甚認同，他與父親間不需要適度的空間與時間，他們有著二十年心靈毫無間隙的相知，包括他愛男子不愛女子這事，父親也從無橫加阻撓。便是這樣的父親，越讓他無法放下。

「胖和尚還與你說了甚？」杜秀明裝作若無其事的問，卻伸手從陳洛袖中掏出了面具，笑了笑。

「他欲殺我、毀我容，讓我跑了。」

「難怪你那麼愴惶。」杜秀明不屑的笑了笑，「他還不許你告知你父親吧？」

陳洛點頭。

「你聽他的？為甚？」

「一是他身手深不可測，怕真動手，父親也不是他對手，二是，」陳洛眼現難受之色，「父親信他，父親剛知曉受了那麼大的騙，不能再受打擊了。」

「但你父親有權利知道誰在加害他兒子，有權利知道朋友中誰已黑化，這般瞞他不也是在騙他？若我沒猜錯，這胖和尚還會來擾、傷你。我建議你，最好告知你父親。」

陳洛不解的看向杜秀明，「大人，這事，你如何得知？」

「就如陳叔和莫因都看不出你長得似那林玉揚，胖和尚卻能看出蹊蹺，也能在現場那麼多人中極快鎖定我是對你父親有意的人，我也能第一時間看出他對你父親那漫天漫地的情意。」

「他對你父親情有多重，對你之恨就有多濃烈，你每次捂著心，他便雙眼一緊，眼露惡光。」

「你下跪求你父親時，他雙手成拳，幾乎就要對你動手了。偏你又還說甚償還，你父親是絕無此心，但聽者有意，他當時沒動作是顧忌在你父親面前開殺戒、壞了給你父親的好印象，後來你去找他時沒死或毀在他手裡，是你命大。」

一番話聽得陳洛差點想挖出膝蓋送出去，半天無語，「我能寫個服字送你麼，大人？我的字頗不錯。」

「可，寫吧。我混官場這麼多年不是白混的。」杜秀明笑了笑，「其實，你不想讓你父親知曉他黑化，他也怕讓你父親知曉，你想想？」

「怎說？」

「他並非因慕仰佛門而出家，情關至今他仍看不破，他也絕不介意開不開殺戒，他介意的是在你父親面前形象崩塌，若他來擾你，你記住拿捏他這點，應能讓他不戰而退。」

「在寺里大半年，我竟不知他對我父親有意。」陳洛覺得自己可能真是有些、智障？

「哎，」陳洛嘆了口氣，「將來父親豈不是被你管得死死的？」

「哈哈，」杜秀明搖搖頭，「一物降一物，這事很不好說，他其實不是很好管，但也不難管。他是認定了，就給出所有的人。但他先入為主的偏見太深，一旦認定了某個假想，便一頭栽進去，哪怕疑像亂生也不出來。」

「父親真不該至今都不知你心意。」陳洛慨嘆。

「這事看緣份了。心我是收不回來的，但若他心在那胖和尚處，或是想娶妻生子，我也認了。」杜秀明看著翠渺遠山，神色有幾分落漠又有幾分不甘。

陳洛不忍打擾杜秀明，輕輕走出湖心亭，明天沐休，他得下山接沈涵。

杜秀明卻轉身看著陳洛寂寥的背影搖頭輕嘆，陳洛這一劫似是並不比那次重傷小。

被陳天華自小看顧得過好，突遭這樣的變故，還被這胖和尚這般欺害，陳天華又自閉療傷，無瑕顧他，杜秀明彷彿看到那初次下山無憂無慮的少年在無助枯萎。

若陳洛有不測，陳天華也絕不可能再有歡愉日子。

杜秀明瞳孔微收，他也有不信邪的傲氣，這原本和諧快樂的山莊不應被那胖和尚所毀。

他會請最好的御醫來給陳洛診治，看向陳天華緊閉的院門，再給你些時間，過些時間你再不出來，我便進去揪你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