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陳洛在陳天華身後低聲輕呼。

【「爹爹」】

諷刺！

他一點也不想再聽到這聲稱呼，一點也不想再看到陳洛。往常那讓他一見就心生歡喜的大男孩，如今只讓他感到噁心彆扭。

但他不想動手，林玉揚卻想，陳洛這聲爹爹激怒了林玉揚，鐵蕭重重一揮，砸向陳天華腦袋。

突破圓滿第九層後，陳天華內力深厚了不少，以陳家拳沉穩對戰。

他若不突破第九層，尚不是林玉揚對手，所以他才當眾打坐突破心法，他已被林玉揚設局被騙了個慘，不能在身手上還不敵林玉揚，這會完全擊垮他一個大男人的尊嚴。

林玉梅悠悠的說：「洛兒，你竟要眼睜睜看著你親生父親被人打死麼？」

林玉揚眉間一跳，賣了個破綻，眼看陳天華一掌竟似真的要劈中他。

被林玉梅的話撩刺的陳洛幾乎順著自然反應欺上前去推開了林玉揚。

堪堪收住掌，陳天華甩袖定住身形。

陳洛這個舉動極大傷到了陳天華。

陳天華的心像被撕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

小時就不說了，如今你二十了，我依然護你隨你上京、出征，為你背下所有血腥殺擄，心裡想的不止今生周全你，就連輪迴報應也替你背負。

可我如何將你捧在心頭都沒用，我為你作了那麼多事都沒用。

用心用力、撲心撲命養了二十年，你只與林玉揚見一面，便還是偏向了這個生父。他寒了心。

他，和陳洛，已站在濠溝的兩邊，再也不是親如無間一般了。

「爹爹，」陳洛大步跨到陳天華面前，「無意阻爹爹報仇，但畢竟、畢竟他是，我、只救他這次，便再不理會這事了。」

陳天華半眼都不看陳洛，陳洛扯著陳天華的衣袖，「爹爹。」

「你煩不煩？」陳天華隨手一掌拍向陳洛胸口。

沈涵差點驚叫起來。

那雙大掌最終卻是做樣子般掃過陳洛的前襟。

陳洛也半分內力沒運起來低擋。

這一招，對彼此都極為兇險，但凡兩人中哪一個真的使上內力，另一個非被震得重傷不可。

「爹爹還是要洛兒、疼洛兒的。」陳洛垂首低語，忍著那滿眶的淚。

此時，兩人腦中幾乎又都同時閃出了這二十年來父子倆相處的點滴。

於陳洛，回憶里都是美好，父親手把手教會他武功，教他為人要坦蕩中正，為了他多年無續弦，為了他竟要赴那黃泉路，徹夜大雨中三步一跪為他求醫，出戰時父親為他蒙上眼，背負所有血腥殺擄……

於陳天華，小小的肉團兒在襁褓中便窩在少年的懷裡，長大了些在翠湖邊拿著根木劍，跟在身型高大的少年身邊，時不時撲進他懷裡，奶聲奶氣的說爹爹洛兒累累了，小人兒慢慢長大，少年漸漸老成，小人兒身手比他還好了、小人兒與他一般高了、背著他走在北疆的夕陽里問他兒子和孫子掉下水救誰。

只是陳洛完全沉浸在美好中，而陳天華是漸帶不甘，他竟曾為了這個仇人的兒子想赴黃泉路，他真是傻得也背得夠可以。

林玉揚滿臉不耐煩，「你們唱什麼父子情深？洛兒，他非你生身父親，你也非姓陳，你姓林，我本給你起名林舒洛，雲捲雲舒的舒。」

「咯咯咯。舒洛，洛兒，我兒過來，娘親好好看看你。咯咯咯，不得如此對你父親。咯咯」

林玉揚再次向陳天華揮起鐵簫，他對陳天華是真動了殺心，陳天華不死，便和陳洛總有粘連不凈的養育恩情糾纏著。

陳洛長劍出鞘，閃著銀光的劍尖直指林玉揚，劍氣如龍嘯，林玉揚一怔後隨即大讚，「我兒這天賦還真是不錯，為父真該早點把大兒子你接回來。」

「誰告訴我，男子如何讓女子懷上孩子？」陳洛突然冷聲問。

在場不少人撫了撫額，說實話，除了林玉揚和陳叔，在場的男子還真沒有這方面的實踐。

少傾，杜秀明撫額悠悠答，「近色泄身。」

「哦，脫了褲子是吧。」陳洛淡淡的補充。

林玉揚邪笑了笑，這孩子還懂得耍流氓？還真不愧是他兒子。

其他人卻都明白，陳洛是瞎撞瞎講了。

「只是脫了褲子，泄了幾回身子讓女子懷上了，沒養過我、餵過我、哄過我、帶過我、教過我，如何便有臉自稱是我父親？我小時是何模樣？淘氣否？易養否？挑食否？如今，我拿誰人予的月份錢？身上穿的是何人定製的衣衫？住的是何人的房子？學的是何家的心法？皆不是來自你。我不叫林舒洛，我是陳洛。車恩陳，耳東陳，平聲。」

林玉揚臉色陰沉，林玉梅慌了慌神色，「洛兒，如何能這般說話，都是那陳天華把你教成這樣？都是他的錯！他該死，你殺了他，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盡享天倫。咯咯咯。」

「你們並非悲苦無奈無法養育兒女的可憐父母，你們是故意讓他人為你們養子，狠心在襁褓中便棄了我，老天大概是按衰分配親生父母的吧？我便走了這等衰運。好在上天可憐我，給了我世上最好的父親。他對我的好，豈是你們這樣的人能懂的。」

「你？咯咯，你原本就是個意外罷了。咯咯，喝了藥都打不掉你。咯咯，何況，誰知道你會健康啊？我以為你定是個痴兒。」

林玉梅捂著嘴笑，被林玉揚用眼神止住了，她不以為然的白了白眼。

要不是這小子，她哪需要動心思親近那個甚大名城第一少俠陳天華？完全不解風情，一把磕好的瓜子仁便被誑暈了。

這女人？在場的男子幾乎都蹙起了眉。

陳洛本來並不在乎這對男女說些甚，但林玉梅這句話還是讓冷性子的他神情染上了凄色。

其他人更多同情著陳天華，只有沈涵，偷偷為陳洛抹了好多回淚了。

從陳天華不理陳洛、還對陳洛出掌時，他便巨心疼陳洛，到那女人居然說出喝藥都打不掉你我以為你定是個痴兒陳洛臉現凄色時，他簡直受不了了。哪個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陳天華卻是差點想跳出來解釋，原先她不是這樣咯咯咯的，也不是這般冷血。

若一直這般咯咯咯，他哪會跳入這坑？只是說了估計也沒人信，也無所謂了，形象都已經觸底了，無法更底。

「林玉揚，老堡主也是折在你手裡？」陳天華突然看向林玉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