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冬夜湖邊
小說: 【古耽】山下的男人是老虎 作者:朝朝深杯 字數:3635 更新時間:2021-06-30 01:28:20
看了沈涵一眼,陳洛雙眼比火光還亮,強裝淡定的把避風位讓給了他。
「吃白色的還是黃色的?」陳洛指了指掰開的兩瓣地瓜。
能說都吃麼?沈涵吞了吞口水,小舌尖已在唇邊差點就伸出來了,也強裝淡定的問:「有何差別?」
「白色的幹香些,剝開皮拿著直接咬就行,黃色的軟甜點,我給你個小勺子舀著吃。」
什麼窮講究?沈函盯著那烤鴿子,「吃烤鴿子吧。」
——呃,為毛線都不怎麼按牌理出牌呢?
陳洛仔細的將鴿子外層的泥剝掉。
我說你動作能不能快點?你這樣慢條斯理的對食物和等吃的人都很不敬。沈涵不耐煩的腹誹。
終於,陳洛把那隻鴿子折騰幹凈,遞給沈涵,「小心燙。可要酒麼?」
沈涵哪有功夫回答,專心的對付那隻好吃得掉眉毛的烤鴿子,他真的懷疑他連頭髮都快掉光了,好吃死了,只是肉太少了,能不能烤乳豬啥的,咬起來都是肉那種。
陳洛又看了他一眼,那唇兒又紅又油潤,大眼睛灼灼發光,陳洛聽見自己的心跳、又覺心室也在輕顫,便強忍自己不再看那小書生。把一白一黃的兩瓣地瓜,都放在沈涵面前,自己喝了口酒,繼續剝覆在童子雞和烤鴿子上的泥塊。
兩個月前那股不知要做甚的強烈求知慾彷彿沉匿下去了,想起小書生初進庄那晚他還傻不嚨咚的問父親,陳洛真覺得自己傻得可以拉下山遊街示眾了。這有何可問的?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不不不,寫岔了,重來,反正,他現在,覺得這人,在這就好。
一個使勁的吃,一個慢慢的料理著,只有火堆噼哩叭啦的刮噪著。陳洛覺得和小書生,這樣安靜的相處,最愜意了。
沈涵一邊吃,一邊悄悄抬眼偷看陳洛。
這人也真是俊朗,火光下,綿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圈陰影,抬起臉給火堆添火時,眼神又亮又溫暖。
也許今晚才算窺得陳洛真正的氣質,有幾份極耐得住寂寞的沉靜,又有幾分如山瀑般的純凈,整個人悠悠然彷彿融進了這山莊冬夜的靜謐中。
他看得有點著迷,為何酒館初見時這人那般輕浮孟浪呢?為何這樣的人那般喜歡去找小倌呢?呃,為何這般清朗的人會偷褻褲呢?
「看夠了沒?」陳洛把童子雞窩心撕成幾塊放到沈涵面前。
臉猛的一陣訕紅。沈涵又想炸毛了,可又不知道應該向誰嗷嗷哈,確實是他一直偷偷端詳人家,可是為毛線要這麼問?「看不得?哼。」
「看得,任看不惱。」陳洛笑了笑,「但我看你時,你可不能小氣,也要讓我任看不惱。」
讓我任看不惱這幾個字怎麼這麼彆扭?沈涵總於找到了炸毛機會了,「下流,就不讓你看。」
下流?陳洛是真想不通了,為毛線你看我就理直氣壯,我看你就下流了?但他不會真問出來,對沈涵的無理取鬧,他抱著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包容?或者說大男人式的敷衍?
他只是揚了揚眉?眼神繼續在沈涵臉上梭巡,最後到底是認了輸,調低了視線,看久了那股不知所為的抓狂和暴燥又要浮上來。
兩隻烤鴿子一隻童子雞,一瓣黃地瓜下肚,沈涵開始放慢了吃的節奏,胃裡也有些許不舒服了,他在這裡餓出了胃病。
拿起那瓣白地瓜,看了眼陳洛,這人是不知道在杜撰城著白衣的用意麼?還是這人就是存心招搖招人的?
實在耐不住了,他終於問了出來:「為何總著白色衣衫?不嫌不耐臟麼?」陳洛有些潔癖,雖著白衣,但衣服上幾乎不見任何泥塵污跡。
陳洛朝他笑笑——為毛線總這般溫溫潤潤的笑?沈涵很煩燥陳洛的笑。
「是有許不耐臟。幼時著白衣守孝,給母親守了三年,給舅舅守了三年,給陳家堡幾十口人守了三年,父親堅持得分開守孝,他心心念念著陳家堡的一人一物,也用這個方式讓從沒見過那些人的我,牢記家仇吧。山莊里的人鮮少下山,父親讓人送了幾大車上好的白緞布上來,守完了孝,倉庫里還剩著不少,父親指著那些上好的白緞布說不能浪費,我父親是一個、很、很好玩的人。於是,我除了白色衣衫,沒別的衣衫。」
沈涵安靜的聽著,陳洛解釋得很仔細,不長的幾句話,卻藏著這對父子至深的傷懷。沈涵懂這種悲傷,他十歲父母雙逝,相比起來,陳洛連母親一面都不曾得見,沈涵看了看這個外表清朗的男子,心裡也顫了顫。
「之前你是說你伯父仙逝了?」陳洛還記得需慰解下小書生此事,可是事隔兩月余,又不知如何說了,想了想說道:「對於親人離逝,我算是幸運的吧,母親、舅舅還有陳家堡那些叔叔伯伯們離去時我尚在襁褓中,感受不到離別的苦痛。你和我父親一樣,心裡定是非常難受的,想說節哀,也顯得太淡漠了點,把傷懷交給時間?」
沈涵深深的看了陳洛一眼,為了安慰他,這話說得是太輕巧了,襁褓時不能感知,但幼年喪母的苦楚在成長過程定是如影隨形的。
「不用裝輕巧,我十歲雙親辭世,你的苦痛我經歷過,應該是我比你幸運些,至少母親多陪了我十年,至少她曾抱過我、喊過我名兒。」
兩人對視一眼,剎那間兩人的距離彷彿拉近不少。陳洛看著小書生,心有些疼,不知如何寬慰他,那股不知要作甚的抓狂又來襲,急忙想了點話頭問:「你說從臨江城而來?投奔伯父?他走了,家裡可有其他人?」
也許是氣氛太合適,也許是陳洛適才的寬慰太妥貼,沈涵說了實話,「沒有了。無家、無家人。」
「把此處當成你的家。」陳洛急切切的接話。
沈涵帶著嘲諷看了看他,說笑麼?如果當成自己的家,會不能隨意下山?需吃些餿肉腐魚?
陳洛卻是突然開心興奮了起來,小書生無家?無家人?太好了,他原先那點怕親人找不到小書生或小書生思念家人的愧疚感全沒了,哈哈哈,雖然不太厚道,但他真的太開心了,他真想馬上打個赤膊繞湖狂奔八百圈。
沈涵便眼睜睜的看著陳洛突然臉露謎之笑,笑意越來越濃越來越濃,濃到簡直白痴級別了。
這人又犯病了?陳絡終於白痴笑夠了,晃了下神,「你懂醫擅畫都是師從伯父?」
沈涵點頭。他出生於教書先生世家,父母雙雙離逝後,八歲時從臨江城投奔伯伯沈浩而來。
沈浩對他影響至深。沈浩善醫、畫,半世獨自遊歷,最終為了病嬌情郎林朗停駐在杜撰城,為林朗奉醫弄藥,最終送走林朗、獨守小樓幾年,最後苦思抑鬱也撒手而去。
他自小認定,感情便需如沈浩與林朗伯伯們這般忠貞堅定,為人也需如浩空朗月般高潔。
他有兩個小目標,一是考取功名,一是有一段相互忠誠對待的感情,漫漫歲月人生,相持相守,互不背叛。
如今,入他夢來、撩顫他心的卻是個吃喝嫖賭花心於杜秀明蕭逸的人,叫他如何能不感傷。
懷想著林朗在世與去世後,沈浩的種種堅貞不移,沈涵終於放過了那隻已被撕剩只雞架子的童子雞。
事實上,所有烤物,基本都入了沈涵的肚子,哦,還有一隻童子雞,沈涵藏了起來,準備一會偷偷拿回房間,明早吃。
「想甚呢?」陳洛喝了口酒問,他很欣慰沈涵的食量,雖然他還沒想明白養肥了的用處,但看著沈涵吃得唇紅大眼放光,他就開心。
「放我下山,二月末殿試,上京腳程也要一個月余。我寒窗苦讀十幾年,就是為了考取功名。」吃飽了,沈涵想聊正事了。
「考取功名作甚呢?」陳洛認真而慵懶的看著他。
「為社稷蒼生謀福。」沈涵向著虛空抱拳。
「然後呢?」陳洛繼續看著他問。
然後?什麼然後?沈涵想了想,「衣錦還鄉,榮歸故里,置一山莊房產,安享晚年。」
「你現在不就在山莊里了麼?」陳洛唇角微勾。
呃?「那不一樣!」沈涵大聲駁斥。
「有甚不一樣?沒有經過那個為蒼生謀福受朝庭誥封的過程是麼?」陳洛頗不以為然,更顯慵懶了些,兩人的成長背景大不相同,江湖子弟有著與生俱來對功名、權貴的蔑視。
「你也看史,不曾為史上良將名臣折服?不曾想過步他們的後塵為蒼生社稷謀福?不曾想實現自己的抱負麼?」——不想做一條有理想的鹹魚麼?沈涵差點就要喊出這一句了。
「我且問你,史是什麼?你知曉多少歷史的真面目?」陳洛輕輕一笑。
沈涵一怔,也不知是對這話發怔還是對這俊得過份的笑臉發怔。
「我與父親偏安於此地,城中人對我們父子編排了多少閑言碎語?我下山一天一夜便聽得無數對我的猜測,近在咫尺,尚且如此無法分辯,歷經浩瀚的時間長河,你能知曉你讀到的史便是實?」陳洛輕輕淡淡的說,抬頭看了看星河燦爛。
歷史是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沈涵知道陳洛的意思,只是他不能認可知曉結局便放棄過程,難道終日在這山莊里抬頭看天便是正確的人生態度?「因此,便提前進入老年生活,廣場舞跳起來麼?」
當然不是,陳洛看了眼不遠處的一顆樹上,沒有答腔,。
「若你真沒有理想、抱負,為何將那些兵法書翻爛了?」
「山莊里沒有其他書。原本連這些也沒有,父親只讓我看佛經,說金剛經有利於內功的頓悟,後來被我纏煩了,才給了兵書和史記。你借我兩本閑書看?」陳洛藉此正好轉換話題。
哼,耽,美你看不?沈涵不與他胡扯,繼續堅持著:「放我下山。」
尚不是時候,他背傷尚未痊癒,父親說他皮肉癒合極差,以後千萬得小心刀劍外傷。父親內功只恢復了不到兩成,那莫因有可能上門來尋仇,不能棄父親安危於不顧,再過些日子,搞定這些,我拉父親一起陪你下山。
但陳洛也不知再過些日子是多少日子,便只是看著沈涵,沒有言語。
油鹽不進,多說無益。沈涵準備回廂房了,回去之前又嘴賤跟陳洛說了句:「看你臉色蒼白,縱慾需有度,別掏空了身子,過年兩便不行了。」
陳洛是聽得一片雲里霧裡,掏空身子是什麼鬼?過兩年不行又是何意?但男人天生的本能反應讓他揚了揚眉,慵懶的答:「放心,我很行。」
「無恥。」小書生氣呼呼的懷揣著只童子雞跑回廂房。
又惹著他什麼了?你說我不行我還沒火呢,你倒又氣呼呼了?陳洛也是頗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