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怕是天真無邪的少年陳洛最歡脫、或者最後的歡脫一夜了。

之後，陳洛將向著憂鬱、成熟一路奔跑，所謂的成長的代價便是這般帶著虐痛。

初次下山，沒心沒肺的輕鬆歡愜，永遠留在明叔和陳洛的記憶里。

明叔總感嘆，那時的少爺，很傻，但笑的燦爛，那時的少爺，天真浪漫，全不識愁滋味，少爺，若總不下山來就好了，便總那般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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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從不肯讓他下山的父親為了這個莫因才讓他下山，可見此人之重要，陳洛還是再次斂容，「前輩在上，受晚輩陳洛……」

莫因手一抬，陳洛這一禮硬生生卡在半空，陳洛心內一驚，難怪父親教不了他把這人給搬了過來。

陳洛倒也聰明，不和莫因死犟，不受禮就不受禮，施施然站在莫因面前，倒也不卑不亢。兩人對視了幾息，倒是莫名先收回了視線，陳洛微覺怪異。

「你父親喊你什麼？」

「洛兒，陳洛，懷玉，懷玉系晚輩表字。」

懷玉？莫因垂眸，陳洛生母林玉梅，舅舅林玉揚，懷玉這表字，既寄託了陳天華對髮妻的追思，也時刻提醒陳天華莫忘髮妻及妻弟的血海深仇。

莫因一聲輕嘆，「那我也喊你玉兒吧。」

這？

這「也」字的因果轉折從何而來？陳洛有好幾瞬的懵。隨您意嘍，反正論輩份論武功都說不過您。陳洛除了笑笑還能怎樣？

三人就這麼站在人家客棧前廳，陳洛先回過神來，「那個、莫叔叔……」

莫因又打斷了陳洛的話，「今天你們且住這吧，我還有點事，明天再和你上山莊。」

「聽叔叔安排。」陳洛轉頭朝小明甩頭示著。

小明站著不動。

「嗯？」陳洛瞪向他。

「那個、少爺，這、這家客棧，咱們住不起。」——小明：少爺，您別對錯劇本，咱們從來走的不是霸總那種頭一甩，助理就拿著銀票上去擺平事端的路線。

陳洛抹了抹汗。莫因笑了笑，拿出一錠銀子丟給小明。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陳洛臉色一赧，轉身朝店外朗聲道：「蕭兄，外面風大，進來喝口熱茶吧。」

蕭逸整了整衣袍，倒是大大方方跨進門來，就像他壓根就沒有鬼鬼鼠鼠在門外梭梭巡巡似的。

「陳少莊主，好巧，哈哈哈。」

好巧，呵呵呵，陳洛用我只問你尬不尬的表情回答，眼神餘光卻掃到了莫因死死盯著蕭逸，像看到一個鬼一般。

蕭逸也是一怔，在這杜撰城內見他就流口水的男人多了去，如見了鬼的倒真沒有，再說這魅壯爺們雖然長得也不賴，可實在不是他的菜，他還是喜歡陳洛這種清朗帥哥。

莫因突然極快一把緊緊抓起蕭逸的手腕，咬著牙怒喝：「你是何人？」

「莫叔叔，蕭兄是晚輩的朋友。」陳洛知道莫因功力了得，這一抓真使出力道蕭逸怕整隻手都得廢了，他伸手抬住莫因的手，手上使了八九分內力，和莫因武力值懸殊，他全力一擊。

蕭逸彷彿手上任何不適皆感覺不到，他眼裡只有陳洛為他出手的高大帥形象，還有那句有點急切的「蕭兄是晚輩的朋友」。

今天陳洛已兩次為他出手，而且這次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毫無猶豫。

蕭逸眼神、心神都含情脈脈。陳洛從此印在蕭逸心裡，再也出不去了。

轉頭瞪了陳洛一眼，這小子年紀不大，內功倒不容小覷，莫因冷哼一聲撤下抓住蕭逸的手。

扭了扭手腕，有輕微的酸脹，倒是無礙，蕭逸看向莫因，「蕭逸從不曾離開杜撰城，不知何時得罪了這位大爺？」

大爺？莫因怒容瞪眼，他和陳天華同齡，也不過三十過三的大好而立年華。

陳洛忍不住哧一聲笑了出來，生受了莫因一記眼刀後，尷尬的看向門外，「那樹上的鳥兒真是好玩。」

「人間的鳥兒才好玩，少莊主。」蕭逸朝陳洛遞了個俊秀笑臉。

人間的鳥兒才好玩？奈何陳洛只是思索著這句似有深意的話，對蕭逸的俊笑彷彿毫無知感。

蕭逸眉頭輕蹙，陳洛對他的俊容毫不動容？這不是個好兆頭。

小明過來請陳洛去看看房間。陳洛便向蕭逸和莫因先告辭。

陳洛一上樓，莫因即一把撈住蕭逸的細腰迅速躍出客棧。

「房間不錯。我很滿意。」陳洛看了看圓型的大床，呵呵傻笑。

小明搖頭，少爺怎麼時傻時聰明的？他不知道，在開竅之前反反覆復很正常。

剛躺下，陳洛便收到了陳天華密語傳音，「為父身體不適，吾兒天明即歸。」

嘿，騙鬼啊？不適還能發密語傳音，這玩藝沒有內功支持發得出麼？麻煩父親您不要睜眼說瞎話。

「遵旨。」陳洛回。將在外，陳洛下山，同個道理。嘿嘿，陳洛也不揭穿父親，應承下來彼此清凈。

山莊里，陳天華撫了撫額頭，放出去的鳥兒，真是不好控制了。

陳叔在一旁抖腿暗笑，讓你不聽老人言，早點帶下山，從小練就一身鋼筋鐵骨、鐵石或花花心腸，事態也不至於這麼一驚一乍的嚴重。

——人家十七歲已是老油條，你家少莊主十七歲活成張白紙。

下得山來，卻悶在房間里？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陳洛拉起小明下樓，問小二，「這城裡，有何好消遣的去處？」

小二看了看陳洛，哎，看起來清清朗朗，也逃不過愛好縱情聲色，男人都靠不住。——呃，小二你也是男人好不好。

「這旁邊便是鳳儀小館，聚集了城中最出名的小倌。」

小明跟陳洛耳語：「少爺，銀子，不夠。」

這？陳洛終於明白，他爹是故意的了。

「除了這最好的，還有次好的、次次好的沒？」陳洛半捂著臉問。

其實陳洛並不明白鳳儀小館有何好玩，最出名的小倌又能怎麼玩？陪他練功嗎？夠不夠他打？會不會跟那春名山道上遇見的四個草包一樣一個照面就倒下？

小二一臉鄙夷，「那就去城中街邊隨意好了。」

街邊隨意又是什麼？陳洛也不明白，他嘆了口氣。

如今他是知道了，得帶著錢下山，最好還得有個懂世事的人教他一些道理。

他有點後悔打傷了庄大龍，庄大龍看起來雖然有點來意不善，可是把這點來意化解了，興許能做個朋友？一起喝個小酒什麼的。

——陳洛想交個酒友，想到的是庄大龍卻不是一路跟著他的蕭逸，這也是一件耐人尋味的事兒。

「小明，城中走走去。」

經過鳳儀小館時，陳洛不無遺憾的又是重重一嘆，裡面隱約傳出的香艷曲兒，居然有種撩得他心內浮燥的功效？攢了錢再來瞧瞧吧。

杜撰城的夜市，極繁榮。陳洛越逛心越癢，那麼多好看的兒郎，他真想都去親近親近，摸摸他們的臉，拉著回山莊去，把酒談心，共話西窗。

「少爺，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都喜歡。」小明搖頭嘆息。

「小明，可我就是都喜歡。」陳洛實在想不明白為何不能都喜歡，再說，他也沒想作甚，想不明白就別想吧，「小明，那個、你還有多少銀子？能不能買點肉串、雞排啥的？」

「這倒是有的。」

「走吧。」陳洛垂頭喪氣的拉著小明逛小吃街。

這難得的留宿山下的第一夜，因為沒錢、又因為非禮人剛被太守罰道歉，陳洛就這樣既無法消遣娛樂又不敢再搭訕調戲街上男子只能憤憤猛吃各種無聊小吃。

父親，你狠，算你狠。陳洛一邊腹誹一邊催小明買各種烤串，「小明，羊肉串再來十串。」

「少爺，你已吃了五十串了。」

「最後十串，再來二十串雞皮，這個好吃。」

「少爺……」

「最後二十串，再來三十串雞中翅，這個更好吃，讓人吮指回味。」

「少爺！」

「……，銀子拿來！」

「……」

陳洛一邊吃一邊發現，他身邊圍了越來越多的人，都在對他指指點點，也有那自製力稍差的當場流口水。

「小明，他們是不是想吃我的肉串？」

少爺！車速有點超了。小明搐了搐嘴角。

「原來這就是那無心山莊十七年未下山來的天真少年？」小吃街一時人滿患，差點趕上情人節盛狀了。

有幾個自持俊帥的潑皮青年坐到陳洛面前，「兄弟，喝一杯？」

又有幾個妖受受擠了過來，「哥哥，請你喝一杯。」

陳洛眉頭一蹙，「小明，裝起來，我邊走邊吃。」

「別走啊。」青年甲又來那一招，長爪撩向陳洛下巴，有完沒完？這招很好玩嗎？要撩也是我撩你們好吧？

陳洛頭一偏躲過，眼神驟斂，氣勢暴漲如白衣翩翩少俠，接著便在眾人一派驚愕中拉著小明一邊啃雞中翅一邊飄飄如御風而去。

一有狂蜂浪蝶跟陳洛搭訕，對這些別有意味的嘴臉，陳洛都是微微一笑，拉著小明健步一抬，滑出幾尺遠。

「少爺，這又是為何呢？」那狂蜂浪蝶也不乏或秀雅或俊朗之輩。

陳洛也不知道。

小明想，是不是賤？送上門的不要，非得自己折騰？這個詞小明是斷斷不敢說出來的。但莫名的，覺得走在夜市中，少爺的背影竟有幾分廖落，像極站在山莊湖邊的老爺。

「少爺，回客棧吧。」

「好。」陳洛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說不出是悵然還是脹然。

「就是你這小子？」一個任性驕縱小少年紙扇輕揚，攔住了陳洛。

陳洛眯了眯眼，他現在知道得先判斷對方的武力值再出手，要不老犯那防衛過當的事，害父親得給人賠醫藥錢，要是日間那兩張銀票飄到他手裡就好了。

失策，他應該出手截下來的。截父親的銀票？也不知陳洛是怎麼想的。

「騷年何事？」陳洛打了個飽嗝，話就說溜了。小明扶額，少爺咱能不能別一出聲就惹禍？

「放肆！」少年一手揮扇一手飛出暗器，居然下的是殺招。

我去，我是挖了你家祖墳了？陳洛自下山來還沒見著出手就動殺心的，不免心裡有絲不爽，廣袖一揮如鐵板般將暗器凈掃置地上，身子向前一欺右手將少年的紙扇奪下，順手「啪啪」打了少年幾下、屁股。

「少爺啊，您打人家哪不好？哪怕打臉呢，打人家屁股？您不止毀人清譽還可能毀人一生的性福啊。」小明跟陳洛耳語。

陳洛側過頭看向小明，一臉屁股和性福有何關係的表情？你好好給我解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