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如同白馬過隙，不知不覺間，應府里的兩個糰子般的孩童已經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爹……梁叔叔……」

「義父……師父……」

又是新的一年，兩個孩子早起給長輩拜了年，拿著壓歲錢，應梧桐琢磨著要早些去百戲的檯子下面佔個好位置，鳳落天卻是想著買些什麼吃食能哄著梧桐多用些飯。

應梧桐長高了些，但是卻不見長肉，整個人看來晃晃悠悠的，鳳落天實在是擔心風大會將他吹跑，在吃飯問題上更是用心。

「老爺，元公子求見。」

「請。」

「給應老爺拜年。」元隱也是個實誠孩子，進來就磕了個頭。

「快起來。」應雲城命人取來紅包。

許是脾氣相投，唯獨元隱能和兩個孩子玩到一處，有熱鬧看時經常是三個人結伴出遊。

「咱們上午去打擂台吧。」元隱有些躍躍欲試。

「上午的是成人擂台。」應梧桐抓著鳳落天的胳膊不讓他被元隱帶跑了。

「反正今年也是最後一次了，不如先去看看。」

只有十四歲以下的才能去兒童擂台，兩個人如果明年還想打擂，就要去參加成人比賽。

鳳落天說：「兒童擂台實在是沒有意思，一個個都那麼不盡打。」

他的身量已經不比普通成年人矮，往擂台上一站，好多孩子看見他就跑，根本不敢上前。

「不過我還沒有打到榮格呢。」心裡仍然記著他欺負過應梧桐，可是榮格滑得很，知道自己打不過，每次都主動認輸，氣的鳳落天把拳頭捏的咯咯響卻是無處發泄。

「榮格也要上午去打擂，這次專門設了一個十四歲組，榮格和他的跟班都參加了。」

應梧桐皺了皺眉，榮家可以算是齊風鎮的首富，大概是榮老爺覺得兒子總是輸太沒有面子，便花錢特地新開了一組，其實就是要為兒子買個擂主。

「你們還是別去了。」

元家與榮家有生意往來，應家雖與榮家沒什麼瓜葛，但家規明示不得交惡，若讓榮老爺記恨上，以後怕是難辦了。

「為什麼？」鳳落天沒有這麼細密的心思。

當著元隱的面，應梧桐不想細說，只得求助地看著應雲城。

應雲城與他的想法一致，才要勸說他們不要參加，下人稟道：「老爺，門外有自稱姓黃的男子求見。」

「沒有名帖？」

「此人說老爺見了他自然認識。」

「有請。」應雲城見到一個人慢條斯理地繞過影壁踏上青石板路，離得尚遠看不真切，可是瞧那身型……

阿德在他耳邊輕言：「老爺，似乎是……」

應雲城猛的站起大步迎了出去，手往前一伸猛的頓住，改為拱手且一揖到底：「見過黃老爺。」

「多時不見，你倒是沒什麼變化。」

鳳落天悄聲嚮應梧桐問：「這是誰呀？義父怎的行這麼大的禮？」

應梧桐搖了搖頭：「你把元隱送出去，告訴他，爹來了多年不見的舊友，你不能去打擂了。」

鳳落天聽他把聲音壓的很低，又見他面容嚴肅，也跟著緊張起來。

黃老爺越行越近，應梧桐趕快行禮，心中疑惑更甚。

爹方才是要撩袍跪下的，卻被他的隨從以眼神阻止，就連貴為將軍的梁子升都對他畢恭畢敬，可見他的身份絕對不低。

爹時常提起，應家久居於此，絕少踏足別處，自己一直以為與梁家結交是因為梁將軍曾經在此駐紮。除了梁家，與自家有過來往、身份最為尊貴的就是本地官府，可是梁子升從未把官府放在眼裡。現在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來，儀錶不凡自帶威嚴，跟在他身後的男孩子與自己年紀相仿，通身上下透著貴氣，爹是如何與他相識的？不讓行大禮是要隱藏身份，恐怕連名字都是假的。

鳳落天將元隱送走後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溜到應梧桐身邊輕聲說：「別怕，若真有了事，我定會保護義父和你的安全。」

應梧桐心道，真有事，應家上下恐怕誰也活不了，不過他的話還是令人心安。

緩緩伸出手，以袍袖為掩蓋握住了他的手。

待下人奉上茶水點心，應雲城便把所有下人揮退，應梧桐知道爹是與此人有話說，拉著鳳落天就要走。

「這是你兒子？」黃老爺語調緩慢聲音溫柔。

「是，桐兒，過來見過黃老爺。」

「見過黃老爺。」應梧桐有些拘謹地請了安。

「送走的那個孩子是你朋友？」

「是。」

「你為何將他送走，而不是與他一同出門玩耍？」

「家中來了貴客，梧桐自當留下侍奉。」

「子原，你兒子可知道？」

應雲城答道：「不知。」

黃老爺嚮應梧桐問道：「你說我是貴客，你覺得我貴在何處？」

「梁叔叔嫌本地知府是個只知斂財的草包，從不拿正眼看他，卻對黃老爺甚是恭敬，我猜黃老爺定是人品才情皆絕佳的人物，自然是貴客。」

黃老爺撫掌大笑：「子原，你兒子的這張嘴，可是比你的伶俐多了。」

「犬子只是耍了小聰明，讓黃老爺見笑了。」

「這可不是小聰明，他當的起聰敏二字。」

應雲城又是一記深揖：「謝黃老爺賜字。」

應梧桐跟著行禮道謝，心中卻不甚喜歡這個表字。

聰慧機敏，用來讚賞恭維尚可，作為表字實在太過流俗。假如自己如方仲永般變的平庸，這個表字簡直就是笑柄。

黃老爺不知他的所思所想，指著鳳落天嚮應雲城問道：「這是何人？」

「收的義子。」

鳳落天見提到了自己，也不等招呼就大步上前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給黃老爺請安。」

黃老爺笑說：「不用如此大禮，起來吧。」

鳳落天站了起來：「梧桐說黃老爺是貴客，就該行大禮。」

黃老爺細看他：「你不是本地人？」

「我娘說她爹是從別的地方逃難來的，而我爹是什麼人，我娘也不知道。」

「你是遺腹子？」

「不是，我娘是妓女，我爹是嫖客。」應雲城一直告訴他不要以自己的出身為恥，而他最在乎的應梧桐也從未看不起他，因此說起自己的父母毫不掩飾。

黃老爺一愣，表情有些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