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林祈風就被皇帝召進宮了。

「祈風啊，昨日你也見到了，丞相府的嫡女白青衿才貌雙全，你以為如何呢？」皇帝問道。

「兒臣覺得，白小姐確實蕙質蘭心，但是……過於嬌縱和輕浮。」林祈風一語中的，但轉念又說，「兒臣言語過當，請父皇恕罪。」

再不濟也是丞相府嫡女，他也知道自己說的過分了，可是不這樣，如何推脫的了？

經過昨日，皇帝也覺得白青衿不夠穩重，難已久居鳳位，不過，那都是日後的事情，林祈風只是現在需要丞相府的支持，至於以後，就看他自己有沒有本事擺脫了。

「祈風啊，你即將弱冠，目前來看，白青衿是你最合適的太子妃人選，父皇也知道，你對她不太滿意，但情勢如此，不需要朕再多說了吧。」皇帝勸慰道。

權衡利弊，林祈風也知道，皇帝說的都對，可他就是不想，第一次不想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息，第一次想無所顧忌。

林祈風直挺挺的跪下了。

「父皇，兒臣只想娶一心愛女子為妻，舉案齊眉，兒臣與白小姐，真的難以相敬如賓，恐日後也是同床異夢，求父皇成全。」林祈風說的委婉，但是語氣堅定。

「祈風，朕老了，朕知道這些年，你做的很好，這位置早晚是你的，父皇能為你做的不多了。」皇帝突然的傷感，讓林祈風有些措手不及。

這樣的父皇，是他沒有見過的，他一直認為，他的父皇鐵血手腕，雷厲風行，原來，偶爾，也不過是一個年過半百又歷經滄桑的老人。

「父皇。」林祈風一時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言語來安慰自己的父親。

「你隨朕來。」

皇帝好像終於做了一個決定，一個很重大的決定。

皇帝帶著林祈風去了暗室，那是要皇帝的貼身玉佩才能打開的地方，平時，除了皇帝，沒有人進去過。

暗室門打開，林祈風驚訝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暗室里不是什麼國家機密，而是一張一張自己母後孟錦夏的畫像，從豆蔻年華一直到現在，掛滿了牆壁，甚至還有懷孕時倚在寢宮的畫像。

整整一個暗室，記錄了孟錦夏的半生，世人皆知皇帝與皇後貌合神離，誰知道著背後的故事。

「你是不是也覺得，朕與錦夏不過是逢場作戲，呵呵。」皇帝苦笑，時間久了，他自己都快這麼覺得了，可惜，總有一種力量，牽引著他，忘不掉。

「你不知道，錦夏她入住中宮那天，有多麼風華絕代，她曾經笑起來有多好看。」皇帝沉浸在回憶里，多少年了，他從不敢，也不能說出口的愛意，此時此刻，他毫不介意告訴林祈風，不僅僅是為了勸解林祈風，更多的是，他希望有一個人知道，他真的愛過他的皇後，而且一直愛著。

「可是朕沒有辦法，朕不僅僅是一個夫君，朕是皇帝，朕不只有皇後，朕有天下萬民。」皇帝無奈的說，彷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多年的愛而不得，此刻都寫在了眉目間。

「父皇，母後她……」她知道你如此愛她嗎？

林祈風沒有問出口，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兩個人也不至於如此相敬如冰。

「她不必知道，前朝，後宮這些亂七八糟的黑暗與骯髒，她都不該知道，這滿手鮮血的事情，都由朕來做，護她一世長寧就夠了。」皇帝的笑，苦澀又滿足。

如若相愛，便攜手到老。

如若不愛，便護她安好。

皇帝用一生，踐行了這句話的真諦，也見證的愛情的絕美與悲凄。

「父皇，兒臣……兒臣真的不想娶白小姐為妻，求父皇成全。」林祈風跪下誠懇的祈求。

「朕剛剛……唉……白說了。」皇帝無奈的說，他剛剛不惜用自己親身經歷，苦口婆心的勸說，就是希望林祈風能夠以大局為重，應了這門親事，否則，就算是他強行下旨，若林祈風執意反抗，只會適得其反。

「父皇方才所言，兒臣受益匪淺，就是因為如此，兒臣才更加不能娶白小姐為妻，若他日兒臣遇見心愛的女子，豈不是辜負了兩個人。」林祈風也有理有據的企圖改變皇帝的想法。

「你……還是太年輕。」皇帝苦笑著搖搖頭說。

皇帝笑林祈風太年輕，他現在是太子，還好說，若是來日登基為帝，又豈能都順心如意。

一生一世一雙人註定無法在帝王家實現，才子佳人只存在於畫本中，現實中，大都是同床異夢，或者，兩處相思。

「祈風，你是否已經有鐘意的女子了？」皇帝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看著林祈風問。

「兒臣……沒有。」林祈風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他愛的女子，他心知肚明，是不會被接受的，他現在還護不住她，所以只能將這份愛，藏起來。

「沒有最好，祈風，坐在這個位置的人，不能愛人。」皇帝苦澀的言語只說了一半，另一半是，「否則，要麼像我一樣相忘於江湖，要麼就是一輩子互相折磨。」

皇帝之所以只說一半，是因為，前半句是勸誡，後半句，不經歷是不會懂得的。

「兒臣明白。」林祈風嘴上說著明白，心中想的卻是那個純粹幹凈的女子。

不愛嗎？已經來不及了。

林祈風先離開了，皇帝還留在暗室里，這麼多年，皇帝一個人，不知道去過多少次暗室，又在裡面度過過多少日夜。

可惜，這份愛，天知道，地知道，時間知道，暗室知道，唯獨，那個她，不知道。

林祈風沒有直接回東宮，他去見了尹挽箏，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見她，一刻也耽誤不得。

「殿下？」尹挽箏根本就沒有想到，林祈風毫無徵兆的就進來了，趕緊從軟榻上下來，「臣女有失遠迎。」

「顏兒，在看什麼？」林祈風裝作無意的直接的叫她的名。

尹挽箏愣了一下，女子的閨名豈能是隨意叫的，更何況是未出閣的女子。

「在下魯莽了，郡主勿怪。」見尹挽箏久久沒有答覆，林祈風有點慌了，他怕尹挽箏真的生氣，剛剛他也是鬼使神差，就是不甘心憑什麼自己的愛，就要深深地藏起來。

「無妨的。」尹挽箏小聲的說了一句，微微臉紅的轉過去給林祈風倒茶。

即使聲音再小，林祈風也聽到了，更明白了她的心意。

原來，他們都不是一廂情願，你喜歡的人也同樣喜歡你的感覺，真的很福祉，這種福祉，能讓人有勇氣去面對一切反對的聲音。

時間靜默，彷彿他們都在享受這一刻的美好。

「我在看《納蘭詞》。」尹挽箏把茶水遞給林祈風。

「我最喜歡《納蘭詞》中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顏兒呢？」林祈風自從知道尹挽箏的心意後，就更加放心大膽的借詩詞表達愛意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尹挽箏猶豫了一下，他知道林祈風是故意的，可是她不想敷衍，她想對林祈風真心相待，所以還是如實說了喜歡的句子，哪怕有一點煞風景。

「顏兒，你我會一直如同初見。」林祈風卻絲毫不介意，反而順水推舟道。

林祈風本不是這樣的人，可是對尹挽箏，他說不清楚，彷彿每一句實話，都變成了情話。

「我信的。」尹挽箏紅著臉笑著說，哪怕害羞，她還是抬頭看著林祈風的眼睛說，彷彿只有這樣，才足夠認真，足夠鄭重。

「殿下，晚膳是回府還是……」向初委婉的提醒林祈風該回去了。

「回府。」林祈風回答道，如果他今天留下吃飯，那用不到明天，滿皇宮都知道了。

「我先回去了。」林祈風有點不舍，還有點不甘心，他連和心愛的女子一起吃飯都做不到。

「對了，明日長安街有花燈，你……想不想去看看？」林祈風試探的問，雖然表明了心意，但是孤男寡女，出雙入對的，被人看見，影響終究不太好。

可是，喜歡的人在眼前，誰能忍得住拒之千里之外。

「好啊。」尹挽箏低眉答應，她也想有更多的時間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明天晚上，我來找你，我們……偷偷出去。」林祈風很少幹這樣的事情，堂堂太子，傳出去，成何體統。

「嗯，要不……我明天穿男裝吧。」尹挽箏想到一個稍微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個主意不錯，還是顏兒聰明。」林祈風叫的越來越熟練。

「可是……我沒有啊。」尹挽箏為難了，主意是不錯，可是，她沒有男裝。

「你要是不介意，我明天給你帶一件我的。」林祈風也不太好意思了。

「好，那……麻煩了。」尹挽箏更是臉紅，低著頭。

「那我先走了。」林祈風對離開有不舍，對明天有期待。

「恭送殿下。」尹挽箏微微欠身行禮。

沒想到，林祈風轉身折回來。

「以後只有你我時，不必行禮。」林祈風扶起來尹挽箏，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