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武林大會尚有月余，其實現在出發有些早了。可林笪邈一行目的不純，又不好大張旗鼓的暴露行跡。

「都要偽裝成花衣派的人？」宛清有點懵，「這兩位都是人物，做什麼來我這裡。」

「說來話長……」林笪邈看了楚之離一眼，見他輕微點了點頭，這才簡單交代幾句。「你常年隱居山林，自是不知道。楚宮主因為獨門功夫…巧了，還跟咱們派名字挺像，叫花影刀…太過狠辣，被六大派那堆老東西說成是邪魔外道。六大派老頭圍攻給他殺了。結果離哥不知怎麼的又復生在李家公子的身上，由顧莊主護送著回青衣庄，結果半路叫人給識破了。這不，顧莊主拚死護著，才全頭全尾的給帶回來了。」

「咳。」楚之離咳了一聲，讓他悠著點扯。

宛清卻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神順著楚之離和顧杞看了一圈，便嗅出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不過一隊人各自為營，只要不互相傷害利益，宛清樂得多幾個人。「好了好了，那就一起吧。半路還有高手保護我們弱女子和小廢柴，最好不過了。」

宛清沒說幾句話就要回去安置她娘，楚之離順勢便提出要簡單收拾了東西連夜出發。

……其實是因為楚之離實在無法再跟顧杞同床了。倒也不是不願意，只是莫名其妙的有些尷尬氣氛，白日里偶爾腦中劃過顧杞的睡顏，竟然又生出別的想法來。顧杞救了他一命。不管這人接近他有什麼目的，楚之離於情於理都該好好報答。

幸好山上離鎮子確實很急，宛清常拿著獵來的野物去鎮上換米面來養活母親，路也熟悉的很。林笪邈出手闊綽，那一屋子的被褥，塞的滿滿噹噹的食物通通都是在鎮上買來的，夜裡出發的提議便沒有遭到反對。兩人輕車熟路，即使夜色漸沉也沒耽誤找路。

林笪邈順著街上的招牌摸到了全鎮最好的客棧，顧杞卻是半路便去了藥房，獨留楚之離一人在房間。

楚之離長舒了一口氣，連忙叫小二燒了洗澡水，學著顧杞的模樣搬在屏風後洗澡。他又想起那日早晨見著顧杞半裸的上身，雪白細嫩，肩胛處有一道小小的疤痕。雪白的脖頸好像在引誘著些什麼。……就像他在崖邊依靠著枯樹，因內傷還殘敗的身子像是折斷了的竹。他眼神裡帶著些許迷茫和痛苦，卻用那僅剩的根，義無反顧的跳下來，緊緊抓住楚之離的手。

這會兒他才覺得有點害怕。

明明過了那麼久，甚至還在林笪邈的小屋子裡舒舒服服的吃了好幾頓飯。可到現在——他獨自一個人坐在空蕩盪的屋子裡，才覺得後怕。

偷生不易。死過一次的人才最是明白。打架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殺死齊信，住在寒冷破舊的小屋子裡想的便是吃飯。在這舒舒服服的洗澡水裡，想的卻是顧杞。楚之離苦笑。暖飽思淫慾，他這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淫慾，被那蒼白纖細的，緊緊抓著他的手攪亂了，似乎多了些捨不得，放不下，亦或是珍惜和疼愛。可這不知道何時會爆發的毒，撲朔迷離的背後人，顧杞的目的、痛苦、執念……顧杞克制又冷淡，把他護的周全，又絲毫不僭越，楚之離不敢邁出那一步。

木門吱嘎一聲被推開，楚之離剛好擦幹身體，披著濕漉漉的黑髮從屏風後走出來。顧杞腳步一頓，目光迅速掃過那翹起來的髮尾。

楚之離上前想要接過藥包，「我去煎藥，你先洗澡吧。」

顧杞卻緊了緊手，躊躇片刻還是將藥包收回懷中。「抱歉，還不能給你看。我得親自煎給你。」他只將隨身包袱放下，像是很用力似的剋制著，沒再看楚之離一眼。「不知道你今夜還是明晚毒發，我先去煎藥，然後在下面洗澡。我很快就回來。」

楚之離從顧杞的背影看出一絲落荒而逃的意味，彎了彎唇，無奈笑笑。

時間尚早，卻因為不知何時到來的毒發而讓人惶惶不已，楚之離其實有些想要顧杞的陪伴，又覺得自己一大把年齡，未免矯情。他盤腿坐在客棧靠里的床上，運功精進凌空劈波的前七重。

齊信已死，世上除了顧杞，便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堪破凌空劈波的路數。往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需要用凌空劈波來禦敵…對了，還需要一把蕭，即使用不出靡靡瀟湘，也可以吹首曲子給顧杞聽。他吹簫吹得很是不錯，兒時常被師父表揚。顧杞的青衣劍還在丁乙的隨身包袱里，顧杞應該有法子聯絡他們，順手的武器還是隨身攜帶比較好……

楚之離心裡越煩，想的事情便越多，甚至開始考慮偷偷聯絡一下竹柚，半路將顧杞劫回鍾離宮去做他的壓寨媳婦。楚之離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什麼壓寨媳婦，又不是土匪，那叫宮主夫人才是。嘖，也不知顧杞樂不樂意，他其實壓根兒看不出來顧杞對自己到底有沒有點意思。

楚之離給自己美得笑出了聲，卻不知是因為想得太多，還是已經毒發，只覺得胸口發悶，頭像針扎似的疼。他扶著床桿想要站起來，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有沒有叫出聲。

楚之離猛地攥緊了床架子用力搖晃，喉嚨中逸出痛苦的喘息，身體卻好像更有力量了。手中是靈兒的彎刀，一滴一滴鮮紅的血沿著刀背落入床的縫隙中。房門突然被打開，楚之離暴起而擊，揮舞著手中的彎刀便迎面劈向那人，他半濕的頭髮甩出一滴水珠，與來人的濕發攪在一起，又被楚之離自己揮刀斬斷。

「頭髮斷了，可要不好看了。」那人沒被他嚇到，臂彎沉穩有力，一下子把他禁錮在懷中，溫溫柔柔的給他順了順發梢。笑眯眯的容貌與平常根本不是一副模樣，他問，「還認得我麼？」

楚之離意識恍惚，那撲鼻而來的青翠香氣卻牽引著他腦中唯一的思緒，「顧…顧杞？」

「是我，阿離。」顧杞展臂將他摟在懷裡，幹燥的衣裳充滿了顧杞的味道。楚之離湊近些，突然仰頭咬上他的脖頸。

顧杞輕吸了一口氣，順從而寵溺般的揉他的發頂。「我在，阿離。是我，顧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