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桌是幾個頭戴草帽的彪形大漢，聽著像是隔壁鏢局剛走了鏢回來的，要了幾罐燒刀子，大片切好的牛肉拌了辣椒，那酒香混著辣子牛肉的味道，楚之離饞的不行。

「可真是奇了怪了，這一路上，一個小毛、賊都沒碰著！」桌邊兒瞧著瘦弱些的男人開口卻是粗獷嗓音，仰脖子灌了口酒，砰的一聲放下杯子。

「嗨。」為首的高大男子拍了拍那瘦男的肩膀，呵呵笑著，「白賺了一筆你還不高興？陸鎮守出手闊綽，還請咱們吃酒，咱哥兒幾個不也是沾了光的？」

「陸鎮守？」楚之離偷聽了半晌，借著捧碗喝麵湯的功夫小聲詢問顧杞。「這林三鎮不是林執在管的？」

顧杞吃得那些東西在楚之離看來就是清湯寡水的玩意。牛肉腸粉，糯米蒸丸子，再加點拌秋葵和小米粥，也不知道這好端端的山腳下哪給他弄來的精緻南方小碟菜。不過自己吃得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大碗牛肉麵，撒了點蔥花香菜提味兒。楚之離還是對辣子拌牛肉比較感興趣。

「武當的前掌門和我師父有點交情，因此我兒時也來過幾次林三鎮。陸時是前年來林三鎮做的鎮守，我也不曾見過。」顧杞幾口吞下腸粉，抬起筷子輕敲了下楚之離的碗邊，「別看了，你餘毒未清，不能吃辣，再調養幾個月才是。」

楚之離聳肩，希里呼嚕的吃他自己的面。

「不過我走鏢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著護送那麼個小袋子的。咱們走鏢，要麼是保人，要麼是送大件，這陸鎮守還真是稀奇了喲。」那瘦男還是不太老實，大賺一筆，人還處在興奮勁兒了，難免多話幾句，卻被領頭的人狠狠瞪了一眼。

「小兔崽子，客人的東西都讓你抖摟出去了，可閉上嘴吧！」瘦男自知理虧，心虛的瞟了楚之離這桌一眼，再不言語。

待到那桌人走了，顧杞剛好喝完小米粥。撿走盤底的最後一根秋葵，慢條斯理的擦了擦嘴角。楚之離看他這架勢就是要「嚴刑逼供」老老實實放下碗，準備坦白從寬。「是嵐夫人放的火吧？」

楚之離見大廳里再沒坐別人，也不介意顧杞大庭廣眾的問私密問題。有些時候偷偷摸摸的窩在房間里反而容易被聽了牆角。「對。蠱毒和李景詞的毒都是她下的。」楚之離嗤笑一聲，「聽著就是哄騙人玩兒的。」

顧杞似乎猶豫的看了眼楚之離，眼神飄忽瞬間又重新垂落。

「她的確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先前不就跟你說了？」楚之離想了一宿，決定還是不做遮掩，暫時相信顧杞是可信的。「我是誰還不能告訴你，也說不定你早知道。——你知道蝶音蠱是怎麼發作的麼？我是說，醫理之類的。」

楚之離信蠱信毒信醫，卻不信那些個神佛，更不要說妖魔鬼怪的東西。要說這移魂是巫術，那他一時半會還真是無法相信。

「不知道。」顧杞別說巫術，他根本連復活移魂都不信，可事實擺在眼前，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我師父與齊信不合數年，齊信研究的他都會一些，應當可解此毒。實在不行我會帶你去西南找苗疆人問問，興許有別的出路。」提起楚之離中的蠱毒，顧杞難得多說了幾句，似乎是在安撫，又想不出什麼讓人安心的話來。

「不要緊，順口一問罷了。」楚之離不太著急，顧杞上次熬得藥的確好用，這麼說來青衣庄對解毒之法必定有研究，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眼下齊信的事才是重中之重，一天沒解決，就擔驚受怕一天。「你覺得嵐夫人就是幕後之人？」

「當然不是。」顧杞抬頭正撞進楚之離的眸子里，陽光下隱隱顯出些琥珀色，不符合年齡的探究與狡黠讓人心口一悸。顧杞恍了個神便很快調整好狀態，睫毛輕眨兩下恢復往日的平靜神色，「嵐夫人一顆棋子罷了。先是養出一群廢物，又自己燒了莊子，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齊信還活著了。」

「可不止這些。齊信先是收李景詞為徒，而後哄騙嵐夫人殺死自己徒弟，復活個陌生人，再詐死留下遺物。嵐夫人養了一屋子殭屍人，整個莊子只有她和她兒子是正常人，怎麼不先殺了李振，卻要先跟我搶遺物，還派李振來半夜放火。這是做什麼腦子有病的事，真的有意義嗎？」楚之離忍了好半天，實在是不吐不快，「我好不容易脫離塵世紛紛擾擾，這玩意硬把我拉回來不說，還扯上這些個沒腦子的事，我看純是吃飽了撐的。」

「咳……」顧杞被楚之離這一大串抱怨惹得笑出聲來，難得打趣兩句，「看來阿離你以往過得可是神仙日子。」

楚之離被他一聲「阿離」堵了嘴，好半天才又想起來要說什麼，抬手輕拍了拍顧杞衣袖，「你別光顧著笑，說正事呢。」

顧杞握拳輕咳一聲，「齊信要做什麼我不清楚。可我知道《凌空劈波》絕對不是白白送給你的。我師父之所以讓我親自來找你，便是為了這本書，而武當在我上山前幾日便找我，也是因為這《凌空劈波》。我本來猜測這本書里有什麼密語，可譯完整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再等下去我可能要命喪黃泉了」楚之離又端碗喝了口麵湯，打趣道。「我這是歲數大了，作勢跟個江湖老油條似的，你怎麼年紀輕輕，辦事也這麼老套，成天等等等的，等出事兒了吧？」

顧杞又開始慢條斯理的擦嘴擦手，「出事兒的反正不是我，不急。」

「呦，我還以為您老把我這個任務對象看得比您自己還重。」楚之離撇嘴，「合著我自作多情了。」

顧杞順手把帕子丟在一邊兒，牙縫裡擠出幾句話來，「林執來了，在樓梯上。你不是不想等麼？那現在可以出手了，離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