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時想起第一次遇見楚寒的時候，那時候他們還沒認識，楚寒捂著他的眼睛說：

恐血？別怕，我在。

［跟了我，以後你就不是一個人了也不用再為了生計出入這些場所。］

楚寒隨口瞎編的話卻讓他動了心，說謊的是他，最後敗北的也是他。

磁性溫暖的語氣讓他淪陷，他不清楚前方來的是什麼東西，他只知道他有點累，想靠岸了。

可那個人給了他開頭的幻想卻不肯給他完美的結局。

楚寒當初為什麼要多管閑事的讓他別怕……

為什麼要給他嘗到甜頭呢……要是沒嘗到甜頭現在也不會那麼疼。

疼到他忘不掉那該死的混蛋……

他簡直就是沒有良心……蛇都沒他毒。

白星時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任由著滾燙灼熱的眼淚從眼眶中接連往下掉口中卻發不出一絲聲音，赤紅的眼睛裡映出了他的狼狽和痛苦。

「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這句話幾乎聽不出本音，沙啞到哽咽。

看見四七搖搖擺擺的跑到他眼前回頭看他的樣子，白星時頓時失去了理智，他看著那個人給他買的狗尖聲道：

「你別跟著我……你別跟著我！！」

街上的行人被白星時這沙啞恐怖的嘶吼聲嚇到紛紛朝他投去了目光。

那稚嫩的臉上淚痕閃閃發光，可能是因為吼的太用、力臉都憋紅了。

「嗷嗚嗷嗚——」

金毛四七垂著頭似乎感受到了白星時悲傷的情緒，委屈的叫了幾聲後跑去用腦袋蹭了蹭白星時的腳。

「你這條死畜牲你滾！你滾！你也笑話我！你走！你走啊！去找你那破主人！！」

白星時哭喊著要甩開四七的觸碰，憤怒的對著楚寒送他的狗試圖宣誓著內心的痛苦。

只是，無論他怎麼罵都不起作用反而越來越疼了。

罵著罵著白星時就罵不出來了，腳一軟蹲下來抱著不斷靠近他的狗吸了吸鼻子眼淚眨巴眨巴往下掉聲音帶著委屈：

「四七，他不要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又丟下他了……

所有人都喜歡丟下他……

他拿真心去對待的人到頭來都拋棄他……爸媽不要他……楚寒也不要他了……

白星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酒店，等他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坐在酒店裡。

他從雪櫃拿出一打啤機，喝了一罐又一罐，辣的嗓子像著火了一樣火、辣辣的疼，在酒精的作用下眼淚花莫名其妙的又冒了出來。

「混、蛋……」

「輸不起啊？玩出軌……」

白星時抽了抽鼻子眼前出現了幻覺，他抬腳屁顛屁顛的往角落裡去，把客廳的圓形柱子看成了楚寒抬手就給一巴掌。

「楚寒我告訴你……你真當你什麼東西！我呸！剝的我手疼……你還想吃蝦……我吃你大爺！你還想吃蝦！」

說完，他又抱著柱子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像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在罵罵咧咧中睡了過去。

嘟——嘟嘟。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白應臣看著手機上的號碼在困意下忍不住伸手打了一下哈欠。

「怎麼不接電話？」

他撐著腦袋餘光瞥見了在另一邊仔細翻閱資料的馮凜漫不經心的說道：

「馮凜，你給四少爺打一下電話。」

馮凜聽到白應臣的呼喊應了聲給白星時播了個電話過去，鈴聲在辦公室響起等來了始終還是那熟悉又冰冷的女聲。

尷尬的氣息蔓延整個辦公室，馮凜看了看白應臣的眼神尷尬的訕笑：

「哈、哈……白總別擔心，你看都差不多十一點了，四少爺可能睡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四少爺玩性大可能去玩了一天早早就躺下了休息了，明、明天一早我就給四少爺打過去。」

所以——

白總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可怕的眼神看著我？我沒有拐走你那寶貝弟弟，借我十個膽我都不敢啊！

「最好是這樣。」

白應臣還是有些擔心，心裡老是懸著，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

白星時以為楚寒有外遇的打擊已經夠大了可誰曾想第二天他生日當天給他的禮物要了他半條命。

也讓他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馮凜怕被老闆削，凌晨五點就打電話給白星時，白星時睡的還迷迷糊糊不情不願的接起電話。

「喂……」

「四少爺？」

聽著從手機傳出來的聲音馮凜差點沒認出來這像公鴨嗓一樣難聽的聲音會是白星時的。

「嗯……」

白星時沒聽清馮凜說什麼只是胡亂的應了幾聲就掛了電話，馮凜也沒在意只要白星時沒事就OK了，別的事情就歸他老闆管了。

睡到了早上七點白星時才從地上悠悠轉醒，一醒來渾身都腰酸背痛整個人也沒什麼精神。

哭了一晚眼睛現在還腫著，眼眶中的紅血絲也還沒消看起來像生過一場大病。

他想起來今天要回家，慢慢悠悠的進去洗了個澡，他要把一身晦氣都洗掉回晉城。

他要離開錦城。

傍晚，白應臣穿的整整齊齊就趕去接機了，萬年不堵的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出奇的堵了。

「要堵到什麼時候？」

白應臣從車窗探頭出去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發生了事故，又抬頭看了看天。

剛剛出門前還有夕陽的天氣不知道何時變成了陰雲密布讓本來想黑下來的天提早暗了下來，一路上空氣都瀰漫著泥腥味。

一看就是要下豪雨的預兆。

「奇怪？」

天氣預報上明明說了今天不會下雨怎麼天氣說變就變了？

這裡離機場也沒多遠太想見到白星時了，白應臣實在沒有耐心等警察處理好事故。

他邊推車門邊說：「算了，馮凜我們走過去。」

「老闆！你小心點，風有些大。」

白星時拖著皮箱牽著狗一出現在機場就被幾個黑衣保鏢攔了下來。

「四少爺，白總讓我們來接你。」

白星時連頭都懶得抬了帶著深重鼻音的應道：　

「嗯，好。」

白星時此刻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整個人像沒了靈魂的軀殼無精打採的盯著眼前。

走了幾步後，他停下了腳步。

他發現自己不敢見白應臣了，他沒忘記那打在他臉上的巴掌有多疼。

他不是記恨白應臣打自己耳光，他是沒臉見白應臣。

他怎麼就不聽他哥的話？壞人怎麼會把壞人兩個字寫腦門上讓自己看見？

一想起昨天的事白星時心臟又開始疼了起來。

昨晚哭了一晚上，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白星時很自然的把手中的東西和狗遞給保鏢，然後走在他們前面。

因為他的配合幾個保鏢一點疑心都沒有，導致白星時走一段後撒腿跑的時候沒反應過來。

於是，機場外的馬路有了這樣滑稽的一幕，幾個黑衣服保鏢追著一個年輕的少年，少年後面還跟著一條狗。

「白星時！！！你給我站住！！」

白星時跑著跑著聽見一聲暴怒傳進他耳中，他偏頭看向了聲源處，只見對面紅綠燈下站在兩個男人。

「哥……」

白星時低喃一句，看了一眼就跑了，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白應臣了。

不想看見自己為了楚寒反抗白應臣換來的結果。

讓他好好的靜一靜。

白應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以為是白星時還記恨自己打他，急忙跑去追趕。

眼看著白星時跑過另一邊的馬路白應臣又喊了一聲：

「小四，小四，跟我回去，聽見沒有！」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還說要給他帶禮物來著，今天怎麼就變卦了？

白星時毫無反應只顧著跑，他心裡有聲音告訴他不能跟白應臣回去。

太丟人了。

車子突然加速的刺耳聲傳進白應臣耳中，他回頭看見後邊打著燈光絲毫沒有一點停息的車子朝著白星時衝去的時候，腦子裡已經沒有了思考能力。

「小四！讓開！快讓開！！」

他下意識的朝著白星時跑過去竭盡全力的吼著。

咻——

白星時還沒來得及扭頭就被一股外力推中背部狠狠的把他往外推，撲通一聲，猛的摔在地上。

轟隆——

刺耳的打滑聲、物體跌落聲、碰撞被迫熄火的聲音貫穿他整個耳膜。

那個熟悉的聲音在這些巨響中也跟著消失了。

白星時摔倒在地耳膜嗡鳴，顧不上疼痛獃滯的回頭看向路中央，本該站在對面的人沒了蹤影，隨即他聽見馮凜發瘋的往前方奔去的身影。

「老闆！老闆！！！」

白星時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忍著身上摩擦出來的傷三步並作一步朝著慘不忍睹的車禍現場奔去。

入眼的血腥畫面讓他愣在原地沒了動作。

剛剛穿著一身正裝喊著他名字的白應臣此刻被馮凜抱在懷裡。

白應臣頭上的血嘩啦啦往下流，糊了自己一臉，身上露出的白色襯衫也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鮮艷的紅色看上去是那麼的刺眼。

血腥混著泥腥的古怪味道一下子在空氣中散開，順著風湧進了他的鼻腔，

下一秒，他聽見白應臣張開嘴有氣無力的對一臉痛苦的馮凜說：

「馮凜你別動……要散架了……」

白應臣全身都很疼，一不小心碰到或者動一下都疼的讓他想直接昏過去。

但他心裡很慶幸被撞的是他而不是白星時，要是撞到那傢伙不知道得哭多久。

還好……撞的是自己。

白星時顧不上眼前的眩暈和心悸跪在白應臣身邊，他抓著白應臣的手聲音一點點顫抖起來，心慌佔據了他的大腦。

「哥……」

白應臣奄奄一息的模樣和他手中的紅色血液讓白星時幹澀的眼睛再一次模糊了起來。

他錯了，不該那麼任性的。

「哥……對不起對不起……」

心裡的噁心不停湧上心頭，暈眩感和心悸越發嚴重，血液和白應臣深深刺、激著他的感官，讓他一邊恐懼一邊痛苦。

他後悔了，他不該跑的……他不該跑的……

就算丟人現眼他也不該跑的。

白星時看著白應臣有氣無力的樣子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緊緊抓著白應臣的手小聲哽咽道：

「哥，你怎麼了？別嚇我……你別嚇我……」

白應臣感覺自己意識好像在虛無的空間中，全身上下傳來的疼痛讓他暈不過去清晰的感受著生命流失的錯覺。

他是不是……要死了？

可他不想死……他還要保護白星時到老……

聽見白星時的哭聲白應臣指尖不斷的去摸索著什麼，摸到白星時臉的時候整個神經都在體內叫囂不斷提醒他。

他不能倒……他不能死。

他後面還有小四……自己說過要保護他一輩子的……

白應臣忍住劇痛勉勉強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著白星時：

「沒事，乖寶……別哭啊。」

小四是個小哭包……他會害怕。

不能再拋棄他了，不能再讓他失望了。

得起來啊，白應臣！你倒是給我起來啊！！！！

白應臣想動可身體完全不受他控制，白星時的眼淚砸的他心頭髮酸，眼睛一熱滾燙的眼淚不爭氣的從微微睜開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小四……小四別看……」

即使是意識迷糊白應臣也沒忘記白星時恐血。

「太髒了……你別看……」

他費勁的抬手想捂住白星時的眼睛不讓他看自己現在滿身血跡的樣子，可抖的像風中殘葉的手怎麼都碰到白星時的眼睛。

他也忘了自己手上也沾滿了鮮血，他只是本能的想保護弟弟不讓他害怕。

白星時抓著白應臣帶血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勉強的揚起笑臉：

「哥，我沒事……我沒事……你看我真的沒事……」

說完這句話白星時的眼淚又從眼睛掉出來，這次沾在了白應臣的手上。

恐懼一點點變成了絕望和深深的無力。

溫熱滾燙的淚水和顫抖的幅度讓意識模糊的白應臣清楚的感受到了白星時在撒謊。

恐血的人怎麼會沒事？更何況是看見車禍現場。

他見過車禍現場血肉模糊的畫面，滿地的鮮血即使是正常人都害怕更別說是白星時。

白應臣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慘狀，可他能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鮮血像止不住的水流嘩嘩嘩的往外涌。

他想睜開眼睛看白星時，可白花花的視線無論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他只能借著手指感受著白星時臉上載來的體溫。

「小四，你別生氣了……別看見我就跑……」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打那一巴掌，也知道錯了，所以別看見他就跑。

白星時頭搖的像潑浪鼓一臉痛苦的開口：

「沒有……哥……是小四不好，是小四不好。」

因為長時間看著血液聞著血腥味白星時強撐的身體已經沒多少力氣了，蒼白的臉色看著隨時要倒的樣子。

他好像快撐不住了……

他看不清白應臣的臉了也聽不見周圍嚷嚷吵吵的聲音了。

白應臣若有若無的喘氣聲讓此刻痛不欲生的白星時崩潰了：

「哥你別睡，以後你想怎麼打我都不跑，我都不跑了，哥……求求你……別丟下我……」

不跑了，他不跑了，所以別睡過去。

他怕……他真的怕。

白應臣困意越來越強，白星時的哭聲在他耳中一點點恍惚起來。

很快就變的跟蚊子一樣小聲，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不斷冒了出來，他怕有一些話在不說就沒機會說了。

他勉強抱住了白星時，他怕再不抱以後就抱不到了……

白應臣虛弱的笑了一聲抱住白星時的手在收緊努力掩飾著自己的顫音。

「別哭……別哭，小四，哥在呢……」

別動，別動，讓我再抱抱你。

「我不想……」死……

不想離開你……

白應臣的眼淚混著鮮血一點點滴在了白星時的背上。

小四，哥看不見你了……哥不想死……不想離開你。

我不想拋下你。

這壓抑的一幕在夜色中顯的有些悲傷。

白應臣另一隻手慢慢從自己褲袋摸出了一個鐲子，費力的把一個銀色的鐲子放到白星時手上。

「乖寶，生日快樂……」

「哥那麼愛你不會丟下你的……我困了……你等我睡一覺……睡一覺……醒了就看見我了……」

白應臣那口大白牙此刻早被血跡染紅，說完這句話眼前一黑再也撐不住倒在了白星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