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殷越轉身，看著祁薄言將貯藏室的門合上，拿刀的手有很細微的顫抖，泄露了他審人後一絲絲害怕的情緒，幅度不大，如果不是殷越眼力過人他也許就錯過了。

祁薄言臉上濺了幾滴溫度尚存的血，配上蒼白如紙的面色，襯得他像個浴血歸來的閻王。

「結束了。我斷了他一臂，待會你讓你的手下給他好好包紮一下，我去看看果蔬。」祁薄言漠然開口，急促的動作暴露了他的慌亂，想要立馬逃開的願望。

終究是年紀小，裝得再如何聲色厲俱，第一次傷人後難免會有些觸動。

聽完祁薄言的話，殷越覺得這可稀奇了，剛剛還對屋內人恨之入骨，現在轉眼就翻臉把人給放過了。

他拉住祁薄言，饒有興趣地說道：「他沒交代你要找的人下落，你竟忍得住沒殺他？」

「如果…如果我們還能活著到島上的話，他可以作為嚮導帶我們去找阮疆，至於找到之後的事，殷將軍你隨意。」祁薄言笑得有些苦澀，「我想你應該知道果蔬被毀，整船人的下場。」

祁薄言撫開殷越死死抓在他手臂上的爪子，徑直走開。

一般在海上長期航行的船隊，都會在甲板尾部開闢一塊空間種植果蔬。

然而殷越這艘船上的果蔬盡數被毀，不見蹤影，徒留一地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紅泥，參差不齊的土坑彰顯著這裡曾經有過果蔬的痕跡。

祁薄言狠手握了一把紅泥，揚開在海風四起的空中，海水的鹹濕味也隨之飄過來，中和了這一地的土腥味。

他大手一揮，掃走吹落在衣擺上的泥渣。

旋即將匕首猛地插/進紅泥，要不是看那人還可能有點用，他真想殺回去一刀宰了那個殺千刀的人。

可惜這隻能想想，祁薄言癱坐在甲板上，望著被濃霧遮掩裝飾了一番的青藍色天空入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的那一通行為是在做什麼。

身下的甲板不時隨著海浪的軌跡顛簸，祁薄言閉眼不想理睬，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任嘈雜的腳步聲來來回回在他耳邊響起。

戰靴叩在甲板上的腳步聲一頓，眼前被一片陰影籠罩，他正想睜眼，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便再次失去了所有意識。

沒有新鮮果蔬的供給，很多人不約而同地開始染上各種痛苦的癥狀，皮膚下漸漸泛起紅色的斑點，骨骼關節滲血，一動就疼得要死，要麼是腹瀉不止，一次次嘔血，發燒昏迷。

甲板上躺滿了痛苦呻吟的病患，面對病魔，他們卻只能眼神獃滯地坐著等死。人間慘狀似乎盡聚於此，凝聚在這個小小地船上，醫師忙碌的身影就沒停過。

終是有人熬不住了，與其被病痛折磨得不人不鬼，日日夜夜都被噬心的痛攪得無法入眠，不如就此離去，半夜跳船。

擊潰心理防線很簡單，只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做那領頭人，後來的夜裡便漸漸多了投海的身影，他們選擇了在無人打擾的黑夜靜靜死亡。

絕望像瘟疫一樣蔓延，不過一月就肆虐遍全船，船員們統統喪失了求生意志，將自己的命運悉數交予這詭譎多變的大海。

原本兩百人的船，不過數月，竟已死傷過半，而他們此時仍像無頭蒼蠅似的在霧裡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