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色是泛濫的魚肚皮，偶有幾縷藍點綴，一輛滿載潲水的馬車駛出華麗的宮殿，殿前的華表巍峨肅穆，連著兩旁的石獅子也多了幾分威嚴莊重。

鋪滿幹稻草的車板上，木桶相互碰撞咕咕啾的水聲不斷，晃得木蓋子移位錯掀，餿味飄出很遠，整一個毒氣販賣商似的，行人一見這車便自覺捂著鼻子跑得遠遠的。

一車板凌亂的木桶中，不起眼的角落裡，露出一雙清澈明亮的湖藍眸子，正警惕地打量周圍，神色里儘是害怕會被發現的小心翼翼，自然還蘊藏了許多對十里飄臭潲水味的嫌棄，噁心得祁薄言想要將昨夜的飯食吐出來。

他一路憋氣，嘴裡叼著根蘆葦桿，巴不得能夠立馬從桶里鑽出來。

待得馬車一路碾過碎石嶙峋的郊外小道，四處無人時，祁薄言忙掀開蓋子站起身猛虎吸氣，總算是交換了些不那麼難聞的空氣，往細里還嗅得幾絲鄉間獨有的草木香。

佝僂的身姿，低伏到恨不得鑽進地里，做賊似的眼神四面八方地瞥，左右搖擺找準時機撐住車邊木板骨碌碌滾下路邊的土坎，惹了一身雜草，銀白髮間鑲嵌了三兩光燦爛的綠意。

塵土飛揚，遮住了趕車人聽到聲音疑惑地往後望的視線，啐罵了句「大清早哪裡來的狗崽子又他媽的在坎邊打滾！專給老子找不痛快。」

祁薄言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廣闊無垠的田野上，心裡充滿了出師不利的哀怨和感嘆。

方才他一躍下來正好就和悠悠然在斜坡上專心吃草的黃牛打了個照面，大眼瞪大眼，祁薄言這次倒霉到家被嚇了個正著，誰頂得住銅鈴般的眼近距離地望著你？

公牛眼裡是噴涌而發的滔天怒火，「他媽的為什麼我今天好死不死要穿紅色？！」祁薄言連滾帶爬間不忘怒吼，可惜已經晚了，如同鋒刃一樣的牛角蓄力拱向祁薄言後背，巨大的力量將他甩出老遠，好在坡上也長滿不少半米高的植株，稍微緩衝了飛出的慣力，落地很快，被砸向地面的祁薄言觸到一處柔軟的皮毛。

他極其僵硬地扭頭定眼一看，一隻獵犬扒拉著雙腿緩緩站了起來，目露凶光地瞅著他。

原來這裡真的有狗，祁薄言簡直想直接昏睡過去，永遠不要醒來，他不想面對這整一個大型連環慘劇現場 。

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瘋狗和公牛見面也是如此，祁薄言還未回神之際，暴躁的犬吠聲和公牛的哞叫聲左右開弓，咆哮著向他襲來。

祁薄言可不想被夾在中間白白送死，趁亂悄悄溜開。

他胡亂地摘下衣物上沾染的草木，跺跺腳抖落一身塵埃。

肩上縈繞著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靛青色斑點在稀薄的天光下熠熠生輝，雙翼撲飛間灑落無數閃閃發亮的鱗粉。

祁薄言伸手輕輕點了點它的觸角，任蝴蝶在他前面不遠不近地引路，他悄悄混進挑著扁擔的菜販子堆里悠哉悠哉地進了城。

繞過熙攘人群，竟是來到了鬧市裡的瀟湘館，祁薄言望著瀟湘館樓上的鶯鶯燕燕，一片奼紫嫣紅，腳步不由得頓了頓。

他氣惱極了，原來十七這些天對他不理不睬，就是來這麼個地方消遣時間。

目光穿過喧囂人海，祁薄言一眼便望見在一幹人等里鶴立雞群般的十七，正和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交談甚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