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子青？」

慕成雪又聽到有人在叫他了。他睡醒了，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實一個人也沒有。

他天生體弱多病，被慕之垣養在玄竹堂里，南靈的小孩也不和他玩。有人說過他的命不好，一生都只會苦，不會甜。

慕之垣今天又教訓慕成風了。他親耳聽到的……罵得很兇。

他其實十分羨慕慕成風。父親一直都對他很好，不打也不罵，他也很守規矩，沒有犯過什麼錯。只有慕成雪自己心裡清楚，父親從來都沒有對他抱有過任何期望。他羨慕別人都能修道，而自己卻只能讀書。

慕成雪有時候會很討厭自己，明明很在乎的東西，卻要假裝不在意。

「快點，快點……放高一點！」

慕成雪聽到窗外一聲聲的稚童聲。他站在玄窗口往外看……一群小孩正在放風吹，那些人比他也大不了多少歲。

風吹飛得越來越高了……

他經常躲在南靈的書齋中不出來。他想，只要自己能好好修鍊，就能和旁人一樣了。慕之垣也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在南靈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沈殊。慕之垣是請他來教慕成風的，但慕成風對書什麼的提不起興趣來，慕成雪倒是喜歡聽老先生講那些他不知道的東西。

沈殊雖然是教慕成風的，但他也允許慕成雪聽他講書。

「子青，你又來得那麼早啊！」

慕成雪坐在窗邊的席子。沈殊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不苟言笑，認真極了。慕成雪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對誰笑過。

沈殊慢慢地走進了書齋，慕成風與慕成雪行過禮後，沈殊點了點頭讓他們坐下了。

沈殊：「今天，我們講『長生』一詞。」

「眾所周知，修仙一是為得道行俠仗義，二是為了飛升長生不老。」

慕成雪：「沈先生，實現長生只有修仙這一條路嗎？」

沈殊道：「非也。魔者，妖者皆可長生，但邪術不能勝正。若非人之物可修，我們肉體凡胎只有成為神才可不滅。但神……已經覆滅了。得到世間的任何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神劫乃是仙界之中最難渡的死劫，至今還沒有人渡過。」

此刻，慕成風問：「所以就要順應著天命嗎？」

沈殊：「是，命乃天定，我等自然不可逆天而行。」

慕成風又問：「要是逆天呢？」

沈殊突然神情嚴肅道：「永遠都不要想去改變天命，若逆天而行必會付出代價。那代價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

慕成風一臉不屑地說：「什麼嘛？難道先生沒有聽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嗎？若從來都逆來順受，那天又是由誰來主宰的呢？」

「輕狂！」

這時，慕成風頂撞道：「這時候不輕狂，難道要等到牙都掉了頭髮都白了再輕狂嗎？」

慕成雪不知怎麼了，他突然覺得慕成風的話好有道理……他一直都想說的，可是在別人眼裡他是個性情溫良的好孩子。慕成雪就是討厭這樣的自己，這樣很虛偽，他不想這個樣子。在他眼裡，自己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謙順的孩子，他只是膽小而已……對，是懦弱！

慕成風惹怒了沈殊，沈殊氣得臉通紅，他氣得顫抖道：「你給我滾出去！」

……

當天夜裡，慕之垣就把慕成風鎖在書閣里。慕之垣訓斥他不尊師重道，讓他抄《道德經》一百遍，抄不完就不許人放他出來。

慕成風很坦然的就接受了。他說出那些話之前就想到了自己會被慕之垣罰。只是一百遍……抄完後，他感覺絕對會瘋的。

深夜，只有幾顆暗星掛在天邊，夜裡有些涼。慕成雪批上了件衣服，舉著竹燈去了書閣。

慕成雪在門外叫著：「兄長，兄長？」

慕成風原本抄著抄著就睡著了。他聽到了慕成雪的聲音後頭就撞到檀桌上，還未幹的墨沾到他的臉上了。

「子青！」慕成風朝著門的方向跑去。

「兄長……對不起，今天我沒有替你說話。」

慕成風道：「子青沒有錯，不用說對不起。」

「兄長餓了吧！」

慕成雪這麼一說，慕成風才想起來，父親還罰他三天不許吃飯。他人還小，確實餓不起。他剛才也太餓了，又加上太累了所以睡著了。

「嘻嘻嘻……子青，你帶吃的來了，對不？」

「嗯！」慕成雪走到後面的玄窗邊，把一隻燒雞給了他。

慕成風接過那隻飄香四溢的雞：「哇哦！我就知道子青最好了！」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來。若是被慕之垣看到他這副樣子肯定少不了斥責。但書閣中就他一個人，就不用在意這些了。

慕成雪為了不讓他人發現他在這裡，於是把竹燈熄了。他坐在外面抬頭看著南靈的天說道：「兄長，你討厭我嗎？」

慕成風擦了擦嘴道：「怎麼會？我永遠都不會討厭子青的。除了父親，子青可是我在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可是我一無是處，每次我都想要和兄長一樣隨自己的心。可是我與兄長終究不一樣。」

「子青，你記住。無論是什麼人對你說了什麼，你都不用在意。你就是你，就算我們兩個人長得像，慕成風還是慕成風，慕成雪也只能是慕成雪。每個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子青只要還是我的子青就行了。」

是啊，只要還是自己就好了……

慕成雪想總有一天，他會換過來，去保護慕成風的。他們兩個人是在同一天出生的，一位仙師曾經說過，慕成雪若是修道前途必將無可限量。只是他的命不好，一生都不會有甜。

慕成雪可能不知道，慕成風在書齋里說的那一番話並不是想要頂撞沈殊。他不相信天命之說。他不相信慕成雪的命里會沒有甜。慕成雪不知道，當他說喜歡吃糖時，慕成風有多高興。

……

但後來，也是慕成風的一句話，慕成雪就再也不吃糖了。

南靈滅了許久後，慕成風曾經回去過。只是已經物是人非了……他現在還記得那個經常犯錯，在南靈江旁玩耍的孩子。但是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其實以慕成風的天資，再修個幾年飛升也不定。只是他卻沒有，顏歧曾經說過心中有雜念的人也是不容易飛升的。他確實是這樣，為了慕成雪，他寧願就此停下。他雖然嘴上不說，但飛升為神曾經也是他的夢想……只是現在他不得不放棄，不……應該說是心甘情願地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