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墨炎最近一直低燒不斷，腰傷與腿傷頻頻發作，連帶著心口也不太舒服，晚上就寢時更是無法躺平，只能這樣枯坐著捱過一個又一個長夜，如今聽著那孩子不依不饒的嚷嚷著，他低低咳了幾聲，才不緊不慢的開口:「我躺不下。」

說這話的時候，男人聲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彷彿談論天氣一樣毫無波瀾，然而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薛墨炎垂在床邊的手掌緊緊摳住木質床板，骨節都用力到發白。

他這小半生幾乎都受這副破敗的身子所累，做什麼事都比旁人晚一步，多受些猜疑的目光，而尋常人練功是為了功名利祿，揚名天下，他練功卻只是為了能活著。

與生俱來的富貴和尊容並沒有讓命運對他多半分厚待，反倒多的是是重重坎坷，尋常百姓只論生計艱難，可天家之子，論的卻是生而艱難。

「薛墨炎。」

白泠又重複了一遍。

那藥黑乎乎的醒酒湯效果尤其的好，她醉意也已經醒了大半，只是腦海里繃緊的那根神經依舊一跳一跳的興奮著，反倒能借著餘下的醉意將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一併做了。

譬如，光明正大的與那人親近。

她還有些許昏沉，搖搖晃晃的爬起來，借著黑暗掩飾面上神色，床很大，她毫不遲疑的爬過中央，動作笨拙的鑽到那人的被子里，環過他的腰身。

「慢慢側躺，借我的力道。」

她怎麼會不曉得男人因為心疾而不能平躺，即使躺下也會因為無法順暢呼吸而難以入眠，可他一直這樣坐著，腰上自然受不住。

牢牢托住那人扶他側躺，手底下的身子一瞬間繃緊，白泠從善如流的纏上他溫涼的身體，鑽進他的懷裡，一隻手穿過他的腋下，力道適中的輕叩著他的後心。

「白泠……」

帶著微喘的聲音響起來:「我躺好了，你過去睡。」

女子不搭理他，專心致志替他按揉背心與腰背，直到感覺他整個人緩緩放鬆下來，才停了手。

「薛墨炎，」白泠今晚似乎格外喜歡喊他的名字，「在你眼裡，到底什麼最重要？」

男人呼吸一窒，將要開口卻又被白泠截了下來，「算了，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寂靜的夜裡，女子婉轉的聲線泛著濃濃諷刺，「不討人喜歡的話，還是不要說出來了。」

薛墨炎復沉默下去。

不消片刻，白泠就掀了被子爬起來，本以為她要回自己的被子里睡，誰知道她竟然跨過薛墨炎，跳下床去往外走。

「白泠，你去哪……嘶……」

怕她亂跑，男人想撐著身子坐起來，卻不想扯動腰上舊傷，疼到眼前一黑，驀然僵在榻上。

「找水，」白泠回頭，步履還有些搖搖晃晃，卻比起初清醒了不少，「你好好躺著，外頭誰守夜？」

薛墨炎躺回去，這才略略放心了，「去吧，錦繡守著。」

總歸外間點著燈，也不怕她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