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莓睡得心滿意足醒來時，房間里是昏暗而安靜的。

她從雲端回到現實中的第一感受便是沉重，就像是在游泳池裡漂浮了太久，上岸後，灌了鉛的沉重。摸索著擰開了床頭燈，沒有發現唐淺新的蹤跡，心裡安穩了不少。

從床上下來，先是沒站穩地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輕聲咒罵著那個的男人，撐著床沿，站起來。

她很渴，也有點餓了，中午那塊牛排已經消耗殆盡，再加上喝了酒，還罵了人，口幹舌燥，急需一杯水，一餐食物。

「唐淺新。」她打開門，對著黑漆漆的走廊不輕不響地叫了一聲。

沒人回答，她又折回來，拉開厚重的，也不知何時拉上的窗簾，整面牆的落地大玻璃窗外，已是這個城市最絢爛的夜景。

應該墨色的夜空被一望無盡的霓虹渲染上了艷麗的粉色，曹小莓正居高臨下，俯瞰著雲城中最繁華的風景，卻也遠離著這一切，享受著天際的冷清，處於喧嘩和孤獨的零界點，心裡很容易覺得空落落的。

曹小莓很愛這樣的景緻，絢爛到極致的凄楚。她不知道，只要清醒的夜晚，唐淺新也是最愛站在這裡，從這個角度看雲城的風景。

不過風景再美也要先解決實際的問題。首先她在房間里即找不到唐淺新，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床頭櫃里有酒，卻沒有一滴水可以喝。她走出這個冷淡極簡風的卧室，要是它的主人也是那般該多好。

走廊的盡頭有燈光，應該是有人的，曹小莓順著燈光走去，地上是厚厚的羊毛地毯，很軟，蹭過她的腳底，有種癢癢的感覺。燈光是樓下客廳里透出來的，走近了，還能聽到一些人聲，不止一個男人，但其中一個肯定是唐淺新。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低低的音頻在她耳朵里嗡嗡作響而已，但她還是能分辨出他的聲音。

就像唐淺新能在她赤著腳，無聲無息地踩著羊毛地毯，走到樓梯口的第一時間感覺到她。她還沒下第一級台階，就迎來了深沉的黑色眼眸，和眼裡那一抹不悅的神情。

他很不禮貌地拋開還在說話的幾個人，大步流行地上了樓梯，走到曹小莓的面前，高大的影陰把她面前僅有的光源遮了個嚴實。

「出來幹什麼？不是讓你乖乖待著嗎？」他脫下外套扔在曹小莓身上，臉上明顯是生氣的樣子。

曹小莓是有點冷，也不去和他計較那麼惡劣的態度究竟是為了什麼，套上了帶著他體溫的外套。

明明被欺負的人是她，一肚子火的人應該也是她才對。

「我快渴死了，想找水喝。」曹小莓巴巴地眨著眼睛，仰著脖子對著唐淺新，瘦小的身體，被包裹在他那件寬大的衣服里，看起來楚楚可憐。那個樣子好像唐淺新下一秒若不給她水喝，就是天底下最殘忍的惡魔。

「我還有點餓了。」她接著又說。

他臉上的冰冷就這麼碎了一地，面對著她小孩子般的渴求，他笑了出來，嘴唇的弧度很好看，沒有嘲諷和邪惡，黑漆漆的眼珠子在沒有光的情況下，還是神采奕奕地閃著光芒。

「散了吧。」唐淺新對著樓下的幾個人揮揮手，頭也不回地橫抱起曹小莓就回了房間。

所以樓下的岑三，陸琛，楚宏宇並沒有榮幸看到曹小莓玲瓏有致的身材在白襯衫里，被燈光映襯出來的模樣。

「你家老大怎麼了？一個女人，至於這麼藏著掖著嗎？」陸琛往走廊盡頭張望的時候已經沒了唐淺新的影子，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岑三，好奇地亮起眼睛，「什麼好貨色，能讓他那麼稀罕？」

「你是活膩了吧，那應該是他的未婚妻，曹二小姐。」楚宏宇握著手裡一杯冷冰冰的水，眼皮都懶得對陸琛掀一下。

「你怎麼知道？」陸琛還有些不服氣。

「你沒聽見她說餓了，渴了，大哥就讓我們散了吧？」楚宏宇是沒見過那麼容易被些枝梢末節的小事兒分心的唐淺新，從今天下午一見到他時，他就是心不在焉的，他們談得可是生死悠關的事兒，可到了一個女人這兒，就全煙消雲散了，「大哥什麼時候在家裡留過女人，黎雪雲跟了他那麼久也沒在他房間里睡過覺吧。」

「你怎麼知道他要留她在家裡？」

「用用你的腦子啊。」楚宏宇甩了個和冰水一樣冷冽無情的眼神給陸琛，拿著水杯的手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指向岑三身旁的兩個大箱子。

陸琛沒頭沒腦地看了看，才發現這是女人們都很愛的高定品牌，因為設計總監就是她的妹妹——陸琦。

「唐少下午讓我去準備的，陸小姐把新款都給我了。」岑三的補刀，讓陸琛頓感那個女人確實和以往的大不一樣。

楚宏宇把水喝完，起身去水池邊洗幹凈了杯子，並且擦幹放回原處，細節處理幹凈，像是自己沒有來過一樣，「還不走？」

陸琛也識趣地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洗了杯子放回原處，他們都知道唐淺新的輕微潔癖。

在一起很久了，他們是唐淺新最知根知底的兄弟。陸家做礦產起家，現在也涉足地產業，典型什麼掙錢做什麼的暴發戶，有了錢就希望兒女洗白，成為真正的上流社會的人。

陸家兄妹從小不僅送最好的貴族學校，還額外學了很多關於藝術類的東西，比如繪畫，藝術鑒賞，器樂等等。陸家小姐倒是不負所望，有些繪畫天賦，去了歐洲遊學，現在在服裝設計界小有名氣。而陸少爺是紈絝子弟標配，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跟著唐淺新混跡雲城，反正陸家一大攤子家業總歸是他的，在陸父還健在，能打理家業的時候，他決定可勁兒地玩，說不定哪一天，他就會被沉重枷鎖牽絆住，再也沒了自己的人生了。

楚宏宇是京城的官二代，雲城的白道幾乎是他的天下，大概除了唐淺新，在雲城誰都要給他幾分面子，一向循規蹈矩的他，是被野性難馴的唐淺新折服得無話可說，交情匪淺，從學校至今。

岑三送走這兩個人後，把箱子提上了樓，放在了唐淺新的卧室門口，裡面靜得像沒有人。

他輕扣了幾下門，「唐少，東西拿上來了，人也送走了。」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唐淺新站在窗口，眼前是整個雲城最絢爛的霓虹，他像個君臨天下的王者，內心噴張的野心和孤獨交織共存。今夜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包括他曾經歷過的以往，都是那麼乏味無趣。

耳邊是浴室里傳出水流聲，他想像著花灑細細密密的水噴灑在曹小莓的肌膚上，攪得他心煩意亂。

「唐淺新，唐淺新……唐淺新，你還在嗎？」曹小莓關了水，在緊閉的浴室里叫了好幾遍，聲音在水汽里蕩漾，悶悶的，像在夢境里回蕩。

唐淺新在她第一遍羞澀的輕聲細語時就聽到了，他就是不回答，很想多聽幾遍她念著他的名字，與眾不同的。

慢慢悠悠掐掉手裡的煙，才去開了浴室的門。

「啊！」曹小莓嚇了跳，和他在一起，她是時刻緊繃著神經，「你進來幹什麼！？」兩隻手就那麼點大，遮哪裡都是枉然。

「好像是你叫我的。」唐淺新偷偷地彎彎嘴角，水汽繚繞里，她美得不真實。

「我沒叫你進來。」曹小莓雙臂環在胸前，很不自然地又臉紅了。

「哦～～」他意味深長地拖著尾音，做勢就要關門離開。

「你等等，你……有沒有浴巾？」浴室里全套用品都是只此一份，整齊嚴格地放在各自的位置。

曹小莓可不敢輕易動他的東西，看著整棟屋子的冷淡設計風格和所有物品陳設，都沒有人類居住過的痕跡，她猜這個性格陰晴不定的傢伙應該有潔癖。

「用我的吧，我不嫌棄你。」他抬抬眉毛，示意浴巾浴袍掛著的位置。

猜錯了？曹小莓有點納悶，還是因為自己是他的未婚妻，有特殊待遇，「真的嗎？」

「大不了用完扔掉，換新的。」

果然沒錯，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曹小莓走出來時，差點沒被拖在地上的浴袍給絆倒，同樣一個物種，體型怎麼可以差那麼多。

「快點換衣服，我在樓下，別太久。」唐淺新越過臉蛋紅撲撲，頭髮濕漉漉，香甜可口的曹小莓，出了卧室的門，再待下去，他保證今天晚上是出不了家門的。

曹小莓看著他漠視的背影，嘆了口氣，想著餘生就要被他忽冷忽熱地一直折磨，心裡失落極了。

她還沒有嘗到過愛情的酸甜苦辣，豆蔻情懷就此要被抹殺嗎？她不是聽著童話故事睡覺的姑娘，她也從沒渴求過生命里會出現白馬王子，可忽然冒出來的吸血伯爵也是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