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莓打開自己房間的門，一頭栽倒在床上，什麼洗漱卸妝都懶得弄，連那身被扔在地上過的衣服都懶得換掉，她實在是太累了。

自從五歲的時候，媽媽把她送到陌生的父親，陌生的家之後她就一直很累。緊繃著神經，時刻保持警惕地生活著。她卑微卻也倔強，掙扎地生活了那麼多年，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她為自己做出了決定，為了自己的夢想，也是媽媽的夢想，什麼都是可以犧牲的，什麼都是不重要的，自由和人格皆可買賣。但作為對不公平的人生的報復，她把一個女孩子最美好，最純貞的東西親手毀掉，即然無緣留給將來自己真正愛的人，也絕不留給交易的對象。

這也許是一個女孩子最慘烈的成人禮。

「媽媽，生日快樂。我愛你……」她拿過床頭和母親的合影抱在懷裡，眼角掛下一滴又一滴的淚，進入了她為自己營造的美好夢境，裡面有她想得到的所有福祉。

夢裡陽光明媚，她在舞台上盡情綻放。迴旋舞蹈，不停地笑著，轉呀轉。觀眾席間，媽媽坐在貴賓專座上，穿著好看的晚禮服，披肩上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光。媽媽還是年輕的模樣，一頭微卷的長髮散落腰間，盛世美顏讓女人艷羨，男人垂涎，可惜她只對小莓一人笑，溫柔更多過美麗。

轉著轉著她覺得頭暈目眩，一個沒站穩從台上掉到了台下，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已經有一個堅實的懷抱穩妥地接她落地。那個人很高，曹小莓只到他胸口的位置，他抱得很緊，讓她不能抬頭看清他的模樣。她也不想抬頭看清他的模樣，他的身體很溫暖，心跳強健有力，她就這麼靠著，也就滿足了。

滿足到忘記了舞台上的演出，忘記了台下的媽媽，那是一種真正屬於她自己的福祉感。

「姐,姐，快醒醒，喂……曹小莓，起床啦！」曹盈書坐在曹小莓的床口，邊推邊叫的，已經好一會兒了。

「不要，不要走……」曹小莓在美夢即將散去的時候還對那個人依依不捨。

「姐，你是醒沒醒啊？」曹盈書沒聽清她的嘟噥，低了頭湊到她面前。

「不要……」曹小莓忽一睜眼，幾乎是從雲端直接落地，眼前是曹盈書的臉，嚇得跳了起來，「你幹什麼？！想嚇死我啊？！你怎麼進來的，不許隨便進我房間，你都多大的人了？男女有別，我和你說過多少回了，被你媽看到又不知道要怎麼罵我呢？！」被嚇醒後的起床氣翻倍增長，曹小莓捂著噗噗亂跳的心口，把曹盈書臭罵了一頓。

「我是敲了門的，發現你門根本就沒關嚴實才進來了。」曹盈書翻了翻眼皮，一臉嫌棄，「你樣子那麼丑，差點把我嚇死，早知道就不冒險進來了。」

「你姐姐我貌若天仙，你才丑呢！」曹小莓下了床來，給自己倒水喝，路過鏡子時著實被自己嚇了一跳，「靠！真的很醜。」

眼圈浮腫到雙眼皮都有些不真實的存在了，也不知是沒卸去的眼妝，還是自己的黑眼圈，遮蓋了所有上下眼瞼，臉色蒼白髮青，嘴唇幹燥脫皮，最難看的當屬眉心一顆紅艷艷的青春痘，她從青春期至今從不長痘痘，看來是昨晚太過火了。

「丑點好，嚇壞了唐二少，你也就不用嫁給他了。」曹盈書青澀的眼神掩飾不了對曹小莓的愧疚，他不想要姐姐的終身福祉換來的錦繡前程。

「再丑也得娶我呀，誰讓……」沒出口的話已經傷人，她從鏡子里看見身後的曹盈書青澀臉上露出難掩的痛楚。

曹盈悅才是他的親姐姐，同父同母。她的驟然離世給這個青澀無憂的少年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

「這個是給你的，昨晚等了你很久，你也沒回來，我就睡著了，生日快樂。」曹盈書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子，悄然地留了一個禮盒在手邊的檯子上，便離開了曹小莓的房間，這樣年紀的男孩子是很難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和感情的。

不管父母之間的情感糾葛如何，曹家三姐弟一直以來關係很親。

曹盈悅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和善良，知書達理，心靈幹凈得和童話世界一樣，沒有人會不喜歡這個姑娘，她非但沒有排斥曹小莓的到來，甚至很努力地盡一個做姐姐的責任，照顧著這個妹妹。

曹盈書更是對這個小姐姐崇拜得不行，因為她對於循規蹈矩長大的孩子而言是一劑刺激又新鮮的興奮劑。她叛逆，有自己的主見，敢闖禍，敢反抗，時時刻刻明白自己的需求，並且總有得到的方法。曹盈書一邊羨慕著她離經叛道的人生，一邊在自己被牽絆和安排好的牢籠里掙扎著。

如今這個小姐姐看似也要走近她生命中無法逃脫的牢籠了，他比她本身更害怕和惋惜，有些無奈地恨自己無能和懦弱。

曹小莓摸過禮物盒，小小一方，沒什麼重量，認真地包著一張素色的包裝紙，很難猜出裡面是什麼。她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就像對待那個懂事的小男孩柔軟的心意。

盒子里的東西呈現在她面前時，被觸動的是她內心裡最柔軟的部分，一枚通體潔白的的瓷器蝴蝶胸針，巧妙的立體構造，玲瓏的鏤空紋樣，左邊翅膀上有一處鎏金的點綴，讓胸針更添了幾分栩栩的靈氣。

這哪裡是妙筆的點綴，其實是一個鎏金工藝的修復，這隻對於曹小莓而言珍貴的紀念品，曾經被無情地打破，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在意。

「謝謝你。」曹小莓喊得很大聲，笑著流下了一行眼淚。

曹盈書就在門後偷偷看著她，看著她展露笑容，又被她識破的道謝聲嚇得倉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