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炳才一聲聲急切恐懼的叫喊聲引來了一小廝的注意。

那小廝手中端著一壺水，正欲去澆花，聽到喊聲便去瞧了一眼。

當看到地上沒了聲息，嘴邊還有殘留血跡的樂生才時，小廝臉刷一下慘白，水壺「啪嗒」掉在冰冷的地面上，裡頭澄凈透明的水汩汩向外流了個幹凈。

「殺......殺人了！二老爺把大老爺殺了！」小廝腳下打著滑，跌跌撞撞地奪門而出，大喊道。

聽到響聲，樂炳才回頭一看，眼睛裡是藏不住的恐懼，手也抖得厲害，嘴裡喃喃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林棄和他的夫人得詢後先眾人一步到了大堂，緊接著是其他親眷陸陸續續到達，最後是樂舞和他阿娘。

看到樂生才的那瞬間，樂舞的阿娘只覺頭暈目眩，眼前直發黑，不多久便暈了過去。

樂舞一時不知所措，急得嚎啕大哭，卻沒有一個人來安慰他。

周圍的親眷非但沒有悲傷難過之情，反而漏出竊竊的偷笑聲。

「把他壓去官府！」林棄似是嫌惡的一扭頭，囑道。

兩小廝立馬跑來一把架起樂炳才朝官府走去。其他人都跟在後頭，看熱鬧般，臉上的笑意愈甚。

自始至終，樂炳才一直都重複著同一句話，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

因為在別人眼裡，不管樂生才是不是他殺的，兇手都必須是他！

樂舞見大家要走了，儘力止住哭泣，拉住走在最後頭的林棄，抽抽搭搭道：「大伯，幫......幫我把阿娘和......爹爹扶起來好嗎？他們摔倒了，我......我扶不起。」

林棄瞥了眼一死一活倒在地上的兩人，正要答話，他夫人就走來拉開樂舞，一臉嫌棄道：「你爹早死了，扶起來有什麼用！真晦氣！」說罷拉著林棄就走。

樂舞被那話怔住，呆愣在原地看著林棄等人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他懂什麼是死。他在書上看到過，也聽別人說起過。死就是沒了，就是不會再動了，不會再說話了，更不會再陪他玩了......

樂舞挪到他爹爹身邊，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在樂生才的身上。

他推了推樂生才，明知他不可能再回他了，但還是親昵似是在撒嬌般地叫道：「爹爹，別睡了，您答應陪小舞玩的。」

叫了約莫有半個時辰，樂生才毫無動靜。

樂舞沉默了......

一旁候著樂舞的貼身侍女和小廝雖被勒令不準幫樂舞，但在和樂舞朝夕相處的過程中還是對這小少爺產生了感情，終是不忍心看他如此崩潰的樣子去幫了他。

侍女名叫小蘭，小廝名叫明基，皆是樂生才在外撿來的流浪兒。樂生才悉心撫養他們長大後，讓他們做了樂舞的貼身侍女和小廝。

小蘭抱起已經沒了動靜，目光獃滯的樂舞，輕拍著他的後背。

明基嘆了口氣，扶起樂舞的阿娘，將她扶回房躺下。

小蘭正欲將樂舞放在他阿娘旁邊，讓他好生歇著，誰知樂舞拉住她的衣袖，問道：「小蘭姐姐，你們是要去給我爹爹下葬嗎？帶我一起去吧。」

小蘭和明基怔住，訝異於這孩子的靈慧的同時，心中更多的是苦澀。

終於，小蘭抑制不住的撲進明基的懷裡「嗚嗚」啜泣起來：「大老爺那麼好的人，怎能就這麼去了！小少爺和夫人以後該怎麼辦啊！」

明基皺眉閉上眼，奮力止住鼻頭那股酸楚。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對於這個家的現狀，他們比誰都清楚。

這個家裡的人，表面上看上去和和睦睦，無波無瀾，可背地裡的暗潮在不斷翻湧。

......

墓地

「小少爺，我們現在就將大老爺下葬了。您......還有什麼話想對大老爺說嗎？」明基已經挖好了墳墓，將樂生才放入他剛剛置辦好的紅木棺材中，在蓋板前，問樂舞道。

「小蘭姐姐，把我抱起來一下好嗎？太高了，我看不見爹爹。」

小蘭點點頭，將樂舞抱起湊到樂生才耳邊。

原以為樂舞會說什麼話或者又開始哭，卻未曾想到這孩子只是在樂生才冰冷，有些僵硬的臉頰上蜻蜓點水般親了一下。

「謝謝小蘭姐姐和明基哥哥。」樂舞被放下，站穩後，有禮貌的一彎腰致謝，隨後笑道，「爹爹說過，他會一直陪著小舞的，現在肯定在天上看著小舞呢，所以小舞要笑，這樣爹爹才會開心。」

這次，不光是小蘭，就連明基也控制不住那洶湧的淚水。

入葬完畢，三人又在那兒坐了老半天才手牽手一起回去。

還未靠近，就見一蓬頭垢面的婦人被幾名小廝毆打著。

樂舞眼力極好，外加那個是他最親近的人，所以一眼便認出，那是他阿娘。

「阿娘！」

樂舞喊著，便要奔過去，卻被小蘭一把護在懷裡，拉到一個角落蹲下。

明基朝小蘭點點頭，向著樂舞的阿娘那兒走去......

一陣打鬥聲過後，明基攙著樂舞的阿娘回到樂舞他們身邊。他原本白凈的臉上此時青青紫紫一大片，左邊臉還微微腫起。

樂舞一見到他阿娘就掙脫小蘭的懷抱撲向他阿娘。

母子倆一言不發，就這麼緊緊摟在一起，畢竟這世界上最親的人只有他們彼此了

小蘭和明基突然「撲通」一聲跪下，讓樂舞他倆驚了一跳。

「你們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樂舞的阿娘急道。

「夫人，我們知道這種時候說這件事不好，但還是想懇求您。」明基道。

「什麼事？你們起來再說。」

「小蘭有了身孕，我倆想離開這兒回到故鄉。」

「夫人，對不起！」小蘭突然重重一磕頭。

樂舞的阿娘趕忙扶起他倆，怪道：「這是好事，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況且，我還得謝謝你倆，幫老爺安葬。」

見小蘭和明基還在自責，樂舞的阿娘取下手上的一個玉手鐲交予小蘭，拍拍小蘭的手：「回去後，好好生活。」

小蘭一聽，抱著樂舞的阿娘哭了好久好久......

送走小蘭和明基後，樂舞的阿娘牽起樂舞的小手，淡淡道：「小舞，以後就只剩我們兩個了。阿娘什麼也沒有，不能給你以前的生活了，你怕不怕苦？」

「只要有阿娘在，小舞什麼都不怕。」樂舞緊了緊拉他阿娘的手。

夕陽下，母子倆單薄的身影被越來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