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我擱宮裡養病的安閑時間裡，江傾染可以說是血洗了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就是下一個被他盯上的人。

本來以為他可能還會藉此報點私仇，然後發現是我太小瞧他了。能用之人不計前嫌他全都擬了一份名單給我，殺掉的基本都是該殺的，還有零星幾個不得不殺了來立威的。

他一手攬過大權，我也樂得清閑，該吃吃，該喝喝，身體精神都養好了不少。

儘管還是每天都有人混到我身邊來，下毒我不怕，刺殺他碰不到我。照顧我的婢女是江傾染一個一個自己選來的，基本完全可信。

就這麼嚴加防守的情況下，還是有人闖進了我的寢殿，但很不巧，江傾染在我床上。

……怎麼說呢，我寢宮防禦薄弱那一定是因為江傾染進宮來找我了。

我不由得有點心疼這位不會尋找時機的刺客。

江傾染心情大概今天很好，把人生擒了就丟在地上，然後他繼續坐回了床上，一副大爺一樣的坐姿，沉默的盯著這少年。

這人一雙烏黑的眸子，清透凈亮，看著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惡狠狠的被綁成了粽子，倒在地上睨著我們。

「我是做了什麼，讓你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闖進來？」我有點好奇，就扯好自己的衣服蹲到了這孩子面前，歪頭看著他。

「樂珉！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這少年突然吼我，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又去瞪江傾染。

我也扭頭去看了一眼江傾染，他一臉詫異的在看著我們。

「我的姓，念月音，不是快樂的樂。」我糾正了一下這位少年，有點無奈，「親王封號念快樂的樂倒是沒錯。」

這少年一頓無語之後，又是一副兇惡的模樣，朝我吼道：「你爹是他殺的你知道嗎！」

「我爹不是他殺的。」我有點無奈，「孩子，事情調查清楚了再來講好嗎？」

「是，他沒動手。」這少年忽然冷笑了一聲，漆黑的眼瞳似無底深淵一般盯著我，一字一句，認認真真，「你爹被殺的時候，他就在那裡看著，無視樂先生的求救，冷眼看著。」

我再次糾正他：「念月。」

「好，你可以不信我，你自己問他！」少年低吼著，「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我爹死的時候我才十五，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這孩子當時最多也就六七歲，能記到現在？還特意挑這種敏感時候跑來跟我講？說實話我是有些不信的。

但我回頭去看江傾染的時候，他卻偏開了頭，沒有和我對視。

我一下子愣住了，埋了十年的恨意一下噴發了出來，我抖抖唇問他：「這是真的？」

江傾染還是偏著頭，垂著眼，沒有反應。

「你給我解釋一下。」我收撿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壓住那些衝動，跌坐到了地上，手指都掐在了地面上。

堅強的石板地面把我蓄起來的指甲全部崩斷了，我感覺指尖很疼，還是一片濡濕，多半是出血了。

「你爹……是先帝……」他啞著聲音，話並沒有說完。

我眨了眨眼，努力忍住眼淚：「是舅舅下的令我知道，我問你，我爹被殺的時候，你是不是如他所說在場旁觀！」

「是！」江傾染抬頭直視我，眼睛有些發紅，「我就站在那裡，冷眼旁觀他到屍骨發寒，可是子玊，我後悔了……」

我扭開頭不去看他，感覺整個人從內到外都垮了。

「我當你問你，你說不是你動的手，所以我選擇放下這件事，爹已經死了，我再怎麼深究也沒有意義……」

「子玊……」他從床上下來想拉我，卻被我打掉了手。

「我知道舅舅容不下他，我也知道他遲早會死，可我沒想到，江傾染，我沒想到他死在你眼前，你都不去可憐他一下！」我朝他吼道，「他做錯了什麼？就因為長公主愛上了他？他就活該被流放邊關十年？就活該被人當禽獸一樣殺死？」

「你看見了，你救他一下怎麼了？哪怕之後舅舅還是會派人再來殺他，你當時救他又不會改變什麼，你為什麼要看著他死在你面前！」

「你知不知道他有多信任你？你知不知道他覺得對不起你！他到死都覺得如果不是他，你才是長公主的兒子！」

「我恨你江傾染！」

「陛下！」

「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