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敏行帶著霽月回了鄒家，雖說知道霽月是個完全透明的人吧，自己能見到他，但別人見不到啊！所以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少爺，老爺在找你。」

一進鄒府，管家就面上不是很輕鬆的樣子迎了上來。

鄒敏行知道，這次怕是少不了一頓說教了……

到了大堂，鄒敏行見父親正襟危坐在大堂中間，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跪在地上。

身邊的霽月由於百年來終於能走動了，所以對一切都很新鮮，更何況別人都發現不了他，於是更是沒有壓力。

「敏行！你看看你，都已及冠！像什麼樣子！」鄒父指著鄒敏行，怒目圓睜。

鄒敏行本想抬起頭來，以萬分誠懇的表情虛心認錯，天曉得他抬頭就見到了什麼。

他看見霽月像個幽靈一般，從各種紅木板凳之間穿梭自如，當真嚇人……

鄒父見鄒敏行那副擠眉弄眼的模樣，覺得他弔兒郎當的著實讓人生氣，一拍桌子，破聲喊道，「你這什麼表情！」

不僅是鄒敏行被嚇的渾身一怔，連霽月都被嚇了一跳，他眨巴眨巴眼睛看著鄒敏行，鄒敏行偷偷勾了勾手指，示意霽月到他身邊去。

霽月點點頭，同鄒敏行一起跪在了地上。

鄒敏行無奈，讓他過來，也沒讓他跪下啊……但當下，也顧不得霽月，他低著頭，說道，「父親……今日實在太過炎熱，我便聽完了太爺爺的教導就出去乘涼去了……」

鄒父扶額無奈，更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什麼時候要是像敏仁一樣識大體就好了！」

「我……」

「你？你！你什麼你？渾渾噩噩的過這二十年！你看看你大哥，能文能武，更是文武雙狀元！你再看看你，除了丹青方面還有點建樹之外還能幹些什麼？」

「父親，大哥博學多才，自然是我的楷模，但人各有志，我就覺得丹青沒什麼不好。」

「嘴犟！」

「……」

「今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就你一句乘涼，就扔下賓客偷溜出去？」

「……」

「平常你這樣不識規矩也就罷了，今日還這樣？」

「……」

「你這樣怎麼對得起你的母親！當真是慈母多敗兒！」

聞言至此，鄒敏行臉龐控制不住的抽動起來，壓抑道，「父親！你怎麼說我都可以！唯獨不能說母親！」

鄒敏行咬緊嘴唇，怕父親再說些過分的話，自己控制不住會頂撞他，直到他把嘴角咬的泛起了血絲，一雙手落在了他的腦袋上。

這溫柔的撫摸，瞬間撫平了鄒敏行的心緒。

他看向霽月，霽月正以一種十分溫暖的目光照耀著他。

鄒敏行心顫動了幾下，本來昏暗的世界照進了天光。

鄒父意會到自己說過了，垂著腦袋，沉了口氣道，「罷了，你先下去吧。」說著，瞟了一眼鄒敏行的身上，冷道，「快些去換身衣服。」說完，拂袖而去。

走過鄒敏行身邊的時候，鄒父聞到了淡淡茉莉花香味，他怔了怔，四下看了看，大堂內並無擺放茉莉花……

鄒父撇撇嘴，心中納悶，卻也沒做多想，在他走了之後，鄒敏行才遲遲起身，他偷瞄了一眼身邊的霽月，卻被霽月逮到了。

「你看我幹什麼？」

「沒……沒什麼……」

鄒敏行領著霽月來到自己住的院子，他招呼著霽月進屋，叫了兩聲聽霽月沒回應自己，轉頭看去，就看到霽月被院子里一棵桃樹勾去了目光。

鄒敏行來到霽月身邊，問道，「你盯著這棵桃樹看做什麼？」

「嗯……這邊有股特殊的香味。」

鄒敏行眉頭跳了跳，「你說的可是酒香？」

霽月似乎是不知道酒香是什麼味道，搖搖頭沒有說話。

鄒敏行輕笑了兩聲，轉身從屋子邊的牆角拿了一把鐵鏟，回到桃樹底下，鏟了幾鏟子，就聽到「噌」的一聲，鏟到了什麼東西。

霽月看向鄒敏行，眼神放光。

「味道更濃郁了，就是這個！」

鄒敏行蹲下身，將兩年前埋進土裡的桃花釀拿了出來，「這是我釀的桃花酒，你鼻子真是靈敏。」

鄒敏行說著，將桃花酒封著的蓋子打開，一瞬間酒香四溢。

「好香！」

鄒敏行將蓋子邊蓋上，邊說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等晚上的，我們可以弄點土豆米暢飲一番。」說完，想到了什麼事情，問霽月道，「你能吃喝東西的吧？」

「呃……不太清楚，不過可能應該可以吧……」

「……」

「你一人蹲在樹下自言自語什麼？」

說話的是鄒敏行的大哥鄒敏仁，鄒敏仁一身勁裝，胸口抱著一柄長劍站在院子外。

鄒敏仁是個沉穩且不苟言笑的男人，說話的聲音低沉且有磁性十分符合他冷淡的樣貌。

「大哥，你這是要出門嗎？」

鄒敏仁點點頭，進了院子，站在鄒敏行身前彎腰看了看鄒敏行釀的桃花酒。

「你釀的酒可以喝了？」

「嗯！等晚上給你送點去。」

鄒敏仁依舊沒什麼表情，點頭說了聲好。

身為鄒家長子的他，早就習得了喜怒不形於色的技巧，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都是這樣。而或許是出於親兄弟的血濃於水，心有靈犀，所以哪怕鄒敏仁再怎麼沒表情，鄒敏行也能清楚的知道當下的大哥或快樂或憂愁，或驚喜或憤怒。

鄒敏仁直起身子想走，突然動作帶著的氣流中有一股茉莉清香襲面而去。

「怎麼了？」鄒敏行看出了大哥的疑惑，於是問道。

「我聞到了一股茉莉香味，你這院子哪時候種了茉莉花？」

「沒有啊，我沒種茉莉花啊。」

「好吧……那或許是從別的地方飄過來的吧。」鄒敏仁說完，便走了。

鄒敏行納悶，鄒府並沒有種茉莉花，難不成別家的花香還能飄到鄒府不成？

沒想太多，鄒敏行便抱起桃花酒和霽月一起進了屋子。

霽月一進房間，就被屋裡牆上貼著的丹青畫像吸引住了。

鄒敏行將酒放在桌上，見霽月盯著畫像在看。

「這是我母親。」

「你母親真好看。」

鄒敏行站在霽月身旁同他一起看著，「嗯，我母親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子。」

「真想一睹芳容。」

「……」鄒敏行沉默了片刻，最後淡淡說道，「我母親她……去世了……」語氣越是平淡，卻越是感受得到他的哀傷。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哎呀！」鄒敏行擺了擺手，裝作堅強道，「沒事，有什麼好對不對的起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誰不會死呢，我早就看開了！」

雖然鄒敏行這麼說，但霽月依舊是一臉內疚的樣子，這令鄒敏行有些看不下去，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鄒敏行抱住了霽月。

霽月身上特別好聞的茉莉花香更加濃郁了，鄒敏行深嗅了兩口，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抓住霽月的雙臂，看著他，驚喜道，「剛才我大哥是不是說聞到有茉莉花香！」

霽月有些蒙蒙的，沒有回過神來。

「嗯……好像是的吧……」

「我從你身上也能聞到花香味！按理來說我能聞到是正常的，但是別人也能聞到，這代表什麼！」

霽月瞳孔逐漸放大，面上更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我……我……」他顫抖地拍著自己的胸口，「我……我能被別人聞到了？！」

「嗯！」

鄒敏行拉著霽月的手走出房門，突然想到現在別人還看不到霽月，自己這樣彷彿就是拉著空氣一般，在別人眼裡會十分怪異，於是又鬆開了手道，「我帶你去家丁面前，如若他們也能聞到味道，就說明你可能有機會脫離現在的體質！」

霽月停住了腳步，有些不敢邁開步子，本來明媚的臉龐，掛上了一點憂愁。

「怎麼了？」鄒敏行問道。

「我……我怕萬一隻是碰巧……其實別人……」

還沒等霽月說完，鄒敏行就打斷了霽月的胡思亂想。

「別怕，還有我，即使所有人都看不到你，你也不會孤獨，還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