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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而這大概是夏末的最後一場雨了，所以下得格外瘋狂，雨水吻別大地，不久，秋風就會染黃楓葉，四季也就過了一半。關陽拉著李隨川的手往外走，那經歷過廝殺的屋子變得十分嚇人，滿牆飛濺的是血肉混合一起的肉泥，根本再看不出一個完整的人來，李隨川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麼兇殘的場面了，不由得胃裡一陣痙攣，差點吐出來，關陽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抬起擋住他的視線，帶他繞到旁邊走幹凈的路。

「關陽，文榕良呢？」李隨川並不是擔心他的死活，只是知道他是元兇之後，若是沒有懲罰給他，那就太不公平了。

關陽瞥了一眼剛剛文榕良倒下的地方，那裡只剩下半邊沒有被吃完的身子，他把目光收了回去，帶著李隨川繞開那骯髒污穢的地面，應他說道：「已經死了。」

李隨川聽到這個答案似乎也不奇怪，他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話，關陽帶著他離開了這裡，雨水澆在兩人身上有些冷，淋得眼睛也睜不開。

殷紅的血液被雨水沖開，彎彎延延的流進大地，那死在門前的屍體的確曾經想過逃跑，他的手朝著門的方向伸去，就像在渴求生、渴求自由，但地上被往回拖行留下的手指抓痕卻表明了他的希望被扼殺，空留下絕望，文榕良死了，他是被自己弄來的那群發狂獸人拆入腹中，死亡的吼叫和關陽獵殺他們時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關陽殺死最後一個的時候，那玩意正在啃食他的左肩膀，文榕亮眼裡沒了光，灰濛蒙的已經死去有一會兒了，他被活活疼死的，他的手腳被吃進那些怪物的肚子里的時候，他一直清醒著，看著自己身體如同瓜果一般被人分食，文榕良受的痛苦恐怕無法想像，但這惡果到底還是他自己招惹來的。

「還走得動嗎？」李隨川架著關陽艱難前行，關陽高他很多，整個人幾乎是壓在他身上，李隨川拉著他往前走，但茂密的叢林里根本沒了路，他們走哪兒都會被刺扎被草刮，加上現在雨勢變大，兩人更難前行。

「有點累。」關陽也就剛剛出來的時候精神勁兒好了點，現在又開始變得蔫蔫的了。

「堅持一下。」李隨川打算去以前的房子過一晚上，而這是他唯一的選擇，好在關陽的夜視能力很不錯，一路上給他指路哪裡能走哪裡不能走，不然沖他這樣跌跌撞撞，兩人遲早埋坑裡。

到達目的地，李隨川先讓關陽坐下，然後循著記憶里這房子放雜物的地方摸去，找到了蠟燭點燃。

「你來過這裡嗎？」關陽見他這般熟悉屋子裡的布局，不由得多嘴一問。

李隨川的臉在燭光的跳躍下顯得有些不真切，他被雨水淋了半天，身上濕衣服裹得人極其不舒服，他的嘴唇發白且打顫：

「這裡以前是我的家。」

「我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日子…」

「這裡有發電機嗎？」關陽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抵觸，顯然這不是一個好話題，於是他打斷李隨川，問他發電機在哪兒。

他們現在需要電，而現在總不可能指望這十多年的老房子還能通電吧？怕是電廠早給掐了。

「…地下室有。」

「嗯。」關陽站起身來，看樣子要去找發電機，李隨川拉住他的手，「…我跟你去吧？」

關陽揉了揉他那還在滴水的頭髮，柔聲道，「我去就行，你先把濕衣服脫下來，用這個先蓋著。」

李隨川沒再說話，關陽留下蠟燭給他，自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裡，李隨川默默圈起身子，一副自我保護的姿態。

他的確不喜歡去地下室，因為他母親曾被關在那裡，也死在了那裡，心裡不可名狀的悲傷又湧上心頭，李隨川把頭埋進膝蓋，像個鴕鳥一樣把自己藏起來。

【隨川，你要聽爸爸的話，他以前很愛我們。】

【隨川啊…媽媽最愛你了，】

「李隨川。」

「！」

李隨川短暫的睡了一會兒，他被關陽推醒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還有些迷糊。

「眼睛怎麼了？」關陽抬手幫他擦了擦臉上的水，「怎麼哭了。」

李隨川眼裡都是紅血絲，看起來像哭了有一會兒，「沒，」

關陽也沒繼續追問，他剛剛找到了發電機，那玩意兒燒的是柴油，多年不用，齒輪都轉不動了，萬幸的是修理修理還可以勉強使用，修理花了不少時間，等他回來時就看到李隨川蜷成一團嘴裡嘀嘀咕咕的不知說著什麼，靠在沙發上哭，近看的時候卻發現他原來是閉眼睡著了的，不知道是什麼難過的事情，讓他居然做夢也在哭。

「先去你的房間，找找有沒有衣服可以穿。」

「哦。」李隨川迷登登的領著他往自己樓上的房間走，進了房間後他忽的想起來，他十年前還是個小孩子，就算屋子裡有衣服，他現在也絕對絕對穿不下啊！

「…還是不找了，」李隨川關上衣櫃門，撅著嘴也不知道生誰的氣，他身上的衣服脫得只剩下一條內l褲，還是濕乎乎的，雖然很不舒服，但這也是唯一的遮羞布了，關陽和他差不多，也就多了條褲子，可能是低體溫的原因，所以他並不是很怕冷。

關陽拍了拍床，示意他上去蓋著被子捂一會兒，李隨川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過去了，關陽握住他的手，先是親了親他的掌心，然後在他的注視下輕輕咬住他的指尖，不輕不重的用牙齒磨了磨。

「剛剛夢到什麼了？」

李隨川被他咬住手指，下意識想抽回來，但關陽抓得很緊，沒給他溜，「…只是一些陳年舊事，沒什麼好說的。」李隨川迴避他的眼神，面紅耳赤的把手指抽回來收到身後摩挲著。

關陽微微眯起眼睛，直白無比的盯著他，明明沒有碰到自己，李隨川卻感覺自己在他的眼神里被這雙手摸了千次百次。

「這樣啊，那就睡覺吧。」李隨川不想提，那關陽就不會繼續逼問下去，反正他很快就有法子可以讓他說出來。

「李隨川，上l床睡覺，怎麼能不脫l褲子呢？」

正在爬上l床準備躺一會兒的人登時臉變得爆紅，尷尬的維持著往床上爬的姿勢，呆住了。

他現在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條內l褲了啊！

「濕乎乎的，穿著怎麼會好受，不脫下來會把被子弄得潮乎乎的啊。」關陽十分關心，語氣煞有其事，完全沒有壞心思呢！

「沒關係，內l褲很快就幹了。」李隨川還真以為他是在誠心擔心被子會弄潮這個事，然後非常體貼道，「我睡在沙發上也行，你睡床吧。」

關陽無言，拽住真的準備要去睡沙發的人，無奈道：」我開玩笑的，你去睡床吧。「

李隨川乖乖的被他塞進被子里，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困，就算進了被窩裡也只是瞪著眼睛不知道幹什麼，關陽的臉色一直都很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他的臉色比平常還要白，雖然表情總是很輕鬆的在笑，但更多的像在強打精神。

李隨川盯著他的背影眨巴眨巴看了好一會，」你不休息嗎？「

下一秒他就看到關陽脫了褲子，光著個屁股蛋，」啊？「

正面肯定也，李隨川當即紅了臉，卷著被子捂過頭，啥話也不說了。

窗外的雨聲變得更大了，夾著狂風，樹枝被狂風吹得不斷拍打屋子，

好大的雨啊、

李隨川慢慢起了困意，睡著前他看到關陽走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髮，掌心的溫度傳到額頭，他好安心。

這一覺李隨川沒能睡多久，很快他就被轟隆隆的雷聲嚇醒，閃電快了雷聲幾步，他被驚醒時，睜眼屋內一片黑暗，而關陽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李隨川登時心口一跳，這時雷聲又響起，那架勢猶如世界末日一般，李隨川捂住耳朵，閉眼低頭緩了好一陣，幹巴巴的喊了一聲關陽的名字。

」你在哪裡，「雷聲一個接一個，李隨川貼著牆邊走，赤腳踩到了好多碎石頭，可他全然不覺得疼痛，他身上的冷汗都要把他浸透了，頭一次他覺得這個 房子好大，好大。

」關陽——「李隨川的聲音都在顫抖，經過李臻的書房時，李隨川的腳步頓住了，他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好似下一秒就會從裡面走出他的父親。李隨川瞳孔一縮，轉身就跑了起來，黑乎乎的屋子他什麼也看不到，完全是在盲跑，也不管碰撞、踩到什麼，他奔跑著，好像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他一樣。

」我告訴你不要在屋子裡奔跑，聽不懂嗎？！「憤怒至極的聲音。

李隨川回望過去，神情一怔，」父親，，？「

李臻面色鐵青，快步走過來要抓他，」真是越長大越沒有教養啊，「

李隨川不斷後退躲避他。

」今天下雨了，你要去『看看』你母親嗎？「李臻對著他笑了起來，伸手就要抓住他了，李隨川搖頭抗拒，然後腳底忽地踩空，整個人向後倒去，摔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關陽牢牢抱住他，嚇都要被他嚇死了。

」關陽……？「李隨川剛剛混沌的神色好像清醒了不少，他看著眼前滿臉緊張的人，然後伸手回抱住他，語氣軟軟嘟囔，」你去哪兒了？「

關陽似乎也是沒見過這麼脆弱依賴人的李隨川，剛才心中的驚慌被他這柔軟的一抱沖淡不少。

「發電機出了點問題，我去修了一下，但是好像 修不好了。」

摟在他脖子上的手收了收緊，關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現在應該先把人安頓好，這樣赤腳亂跑算什麼事。他彎腰一把人抱起，步履穩健的走回剛剛的房間。

但這回李隨川不睡床了，他要睡那個角落的帳篷，關陽不明所以，但還是和他一起窩了進去，這個帳篷不算大，裝個小孩還可以在裡面完全站起來、又或者打兩個滾，至於成年男子，進去後怕是腳都伸不開，關陽這個大個頭就憋屈的不行，李隨川蜷著身子，瘦瘦小小的倒也合適在裡面。

「我出去吧，」這帳篷實在是太小了。

「別走，」李隨川叫他。

關陽打趣道：「因為害怕嗎？」

沒曾想李隨川點點頭，嗯了一聲，不否認，然後好像還怕自己表達的不明顯，於是開口說道，「我害怕。」

關陽深呼吸了一口氣，

這誰家裡的媳婦這麼可愛啊，

哦，是他的，那沒事了。

憋屈就憋屈點唄，他團巴團巴也能在裡面躺下來。

已經被迫撐出頭和腳的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