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河千萬風情,我只覬覦你一眼
小說: 覬覦一人 作者:苏里头白N 字數:3809 更新時間:2021-06-06 10:04:42
「玉哥兒,你以後想做什麼?」
四五歲的娃娃似乎從未想過長大以後的事情,有些茫然地轉頭看著身邊年長幾歲的哥哥,好半天也沒說出什麼。
時昱珩坐在橋邊,兩條腿就掛在外面蕩來蕩去,兩隻手抱著欄桿,歪頭看著橋下的小池子,裡面是被兩個娃娃引來的大胖錦鯉。
「珩哥哥想做什麼?」
時昱珩笑得眯起眼睛,下巴疊在自己手臂上。
「我想去巡遊四方!去山川,去湖泊,去密林,去我沒去過的地方!」
秦鈺似懂非懂得點點頭,然後往哥哥身邊湊了湊。
「那我也要去!珩哥哥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曾羨慕閑雲野鶴 作客人間
寄情於天地有靈 草木無邪
此生不做萬人傑
赴一株水仙白頭約」
「珩兒!珩兒!」
秦鈺下學回來就聽母親提起,說是時府出了事情,時大人被小人算計,丟了烏紗帽,被連降數級,君上念在時家歷代忠臣的份上,免了皮肉之苦,只是時家馬上要離開京城,去偏遠的小州郡做個芝麻小官。
「說了多少次,不要喊我珩兒。」
秦鈺找到時昱珩的時候,對方坐在書房窗邊的小榻上,胳膊撐著下巴望著窗外靜靜地發獃。急匆匆跑進來的秦鈺似乎也沒能驚擾到他,他依舊是靜靜地,小聲念了一句,眼睛獃獃看著窗外的一片竹林,那上面還有兩個人小時候淘氣刻下的字,竹子一年年的長,當時的字已經竄了好幾米高,時昱珩早就看不清了。
「我聽說時伯父……」
秦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對方,此時的他恨自己沒有時昱珩那副口舌,如今像個鋸嘴葫蘆,笨嘴拙舌的惹人厭棄。
「我要走了,去很遠的地方。」
時昱珩臉上很平靜,平靜到秦鈺有些害怕。
「那,那我也跟你去,我們小時候說過,要一起巡遊四方,正好,京城的景兒咱們都逛過了,也沒什麼好玩的了。」
時昱珩搖了搖頭,再看向秦鈺時,他只覺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眼神中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秦鈺,山川如雲煙,只有權貴能握在手裡,我要進功名堂,做人上人。」
「好,我陪你。」
「少年 輕狂都散盡
笑敢與他換名姓 發誓言」
少年分別,時昱珩跟著家人離開了京城,起初兩個人還有書信來往,漸漸地,秦鈺收不到時昱珩的消息了。他求了父親,可父親只是無奈得嘆息,秦鈺從那以後便不再問了。
又過二年,秦鈺棄文從武,毅然決然扎身於軍營。
軍營里的生活並不好過,從小養尊處優的秦鈺被扔進來時像是個茫然無措的幼獸。因著秦家的關係,軍營里倒沒有人敢欺壓他,但是都明裡暗裡戳著他的脊樑說這小公子哥必定堅持不了三月。
可秦鈺還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一忍就是七年。
大軍凱旋而歸,君上大開宴席款待將士,憑藉軍功成為了小將軍的秦鈺跟著其他副將一同入場。可還未站定,就看到了大廳中被團團圍繞的那個人。
他瘦了,但是精神狀態很好。
在人群中推杯換盞游刃有餘,不管是誰都可以笑臉相迎,他成為了一群人中的焦點。
「珩…」
副將似乎看出了秦鈺的不對勁,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是時大人,別看他年輕,可是君上面前的大紅人呢!聽說這幾年可謂是平步青雲,連升五級,現在可以算的是天子近臣,風光無限呢!」
時大人……
大概是秦鈺的眼神過於熱烈,人群中的時昱珩終於有了反應,回首時兩個人的視線撞了個正著,有那麼一瞬間,秦鈺在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兒時的那個哥哥,可馬上,時昱珩就移開了目光,轉而跟身邊的官員們左右逢迎起來。
宴席開始,文武群臣分坐兩邊。時昱珩作為現在君上的得力臣子,年輕有為,樣貌出眾,自然是坐在前排,挨著幾位一品大員。聽說,君上現在是一刻都離不開時昱珩,乃是真真的紅人。而秦鈺,只是一個小小的將軍,在眾多的將士中,依靠著秦家的勢力,也只能坐在一進門的最後面。
兩個人的距離好遠,甚至比這幾年沒見面時還要遠。
時昱珩喝醉了。
不知道是有心事,還是眾多官員輪番上陣終究還是不勝酒力。時昱珩僅僅是坐在那裡都歪歪扭扭的,秦鈺看在眼裡急在心上,這可是天子近前,如此不顧儀態,被責罰了可如何是好。
可秦鈺還是低估了時昱珩在君上心中的分量,君上只是笑著,伸手指了指臉上一片粉紅的時昱珩。
「阿珩酒量還是差,快滾出去醒醒酒,在這大殿上沒個正形,給朕丟臉。」
君上直呼其名,語氣中的親昵毫不遮掩,眾人紛紛笑著附和,但是心裡對時昱珩的受寵更是忌憚一分。只有秦鈺心裡不是個滋味,看見時昱珩懶洋洋得行禮謝罪,然後搖搖晃晃被小太監扶著出殿,自己也跟了上去。
「珩…時大人!」
秦鈺追了上去,卻在開口時猶豫了。
時昱珩笑著轉過身,眼睛彎彎的,像極了小時候。
「玉哥兒,許久不見,怎麼如此生分?」
兒時的稱呼讓秦鈺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看時昱珩還搖搖晃晃得,上前兩步扶著對方的手腕。時昱珩也沒有反抗,只是依著對方的動作,慢悠悠地在花園裡閑晃,宮裡的游廊擺設總是比時府雄偉壯闊的,但時昱珩下意識得帶著對方來到了橋上,仗著幾分醉意,拽著秦鈺坐在了橋面上,兩條腿伸在外面晃來晃去。
天氣冷,兩個人也沒帶吃食,池子里的錦鯉都不願意出來。
「可真是勢利眼,暖和的時候我還經常來喂它們,如今冷了就不願出來了。」
七年未見,秦鈺有太多的話想要跟對方說,他想問問時昱珩這幾年過得好嗎?為什麼不回自己的信?他是怎麼成為了君上面前的大紅人的?為什麼暖和的時候他來餵過宮裡的魚?他經常進出皇宮嗎?
問題太多太多了,但是秦鈺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時昱珩倒是嘴巴沒停,從餵魚的吃食開始說起,又說這池子里有一條巨大無比的紅色錦鯉,胖頭胖腦的,總是搶別條魚的食,自己已經覬覦很久了,改天就把魚撈出來燉湯喝。
又說剛才宴席上的菜不好吃,自己夾了兩筷子就放下了。
說君上的小廚房還可以,做的糯米丸子湯特別好喝。
說得太多了,秦鈺有些記不住了。
突然,時昱珩轉過頭來,趴在自己的手臂間看著秦鈺。
「你說,現在去遊歷四方,還來得及嗎?」
「待重逢秉燭游夜 一種悠閑
人間是萬象橫看 豎成詩篇
好風比酒還討人醉
欠它兩碗錢」
那天宴席結束,秦鈺本想送時昱珩回家,但是迎上來的人太多了,大家都知道時昱珩喝多了,也都知道現在這位小時大人風頭正盛,都爭著搶著送他回去。秦鈺就這麼一點點被推出了人群,看著時昱珩被人簇擁著,上了馬車。
如今他受萬人追捧,自己便配不上了。
那之後的秦鈺像是瘋了一般,上到戰場宛如地獄修羅,不要命得殺敵向前,不斷地積累軍功,所有別人不願意打得仗,環境艱苦的地方都自告奮勇。
幾年後,秦鈺終於成為了朝堂上說得上話的威武大將軍,他與時昱珩一文一武皆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可就在秦鈺在外征戰時,突然傳來密報,時昱珩被人設計,被貶入獄,君上這次勃然大怒,勢要殺了時昱珩。
天子之怒,血染萬里。
彼時親近愛惜的愛卿,如今也不過一介草莽淪為階下囚。
一時之間,彷彿又回到了兒時,他下學回來,母親告訴他時家出了事。但是他無能無力,只能看著時昱珩離開京城,接著與自己漸行漸遠。
他不想。
他不能再失去時昱珩。
連夜趕回京城,這次重逢,是在陰冷潮濕的監獄。
「珩兒……」
蜷縮在角落的人渾身泥濘,身上換了囚服,髒兮兮的,還破了洞,仔細看還有血液凝固的痕跡。時昱珩頭髮亂糟糟的,整個人瘦瘦小小的,甚至能看到脊柱骨頭的走向。秦鈺的聲音都是顫抖的,兩隻手緊緊抓著欄桿。
角落裡的人怔楞一下,抬起頭時,秦鈺看到了那雙眼睛。
它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秦將軍,別來無恙啊。」
秦鈺努力扯出一個笑容,看著角落裡的時昱珩。
「現在去遊歷四方,不晚。」
秦鈺走後,不管經歷什麼審訊都一言不發的時昱珩突然抱著膝蓋號啕大哭,似乎要把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全部哭出來。
「何須問生平長短,應問何人相伴。」
時昱珩低聲呢喃著,他不敢想像秦鈺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下與君上立下了如此的軍令狀。
「我同君上立了軍令狀,我替他收復北方胡地。成,則上交兵權,我帶你離開京城。敗,賜我一杯鴆酒,我帶你一同上路,來世還在一起。」
「千萬人赴宴
千萬人退卻
獨他極力上前
爭得你一席並肩」
「秦鈺!!!快瞧瞧你養得大鵝!把我種的菜都給吃了!」
秦鈺正在屋裡對著一根繡花針眯著眼睛穿針引線,剛要把那線頭穿進去,小院子里一聲怒喝嚇得他手一抖,連針帶線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也趕不及尋找,急慌慌得跑了出去,就看見時昱珩戴著草帽,手裡拿著一個小鐵鍬,正在院子中間跟一隻大白鵝進行對峙。
「哎喲,祖宗,你,你可別惹它!它咬人可疼了!」
秦鈺在一旁急得直跺腳,順手抄起了門房邊上的大笤帚,在手裡舞出了方天畫戟的架勢,擋在時昱珩的面前。
「這個破玩意兒你養它幹什麼!你看我前兩天剛發芽的小青菜被它吃完了!」
被保護著得時昱珩對於面前拿著笤帚的秦將軍還是不太滿意,一腳踩在對方腳面上,疼的秦鈺整個人佝僂起來,疼得直抽抽。那大白鵝似乎是看準了機會,兩個膀子炸起來,連飛帶撲棱得衝上來咬住秦鈺拿笤帚的大胳膊。
「嗷!!!」
秦鈺一聲慘叫,笤帚也扔了出去,整個院子亂成一鍋粥。
「此心也曾渴慕千山
如今愛等風閑」
晚上,秦鈺舉著被大白鵝咬得青一片紅一片的胳膊,可憐兮兮的討要一個安慰,時昱珩則是翻了個白眼,嘴上說著威風凜凜的秦大將軍竟然連一隻大白鵝都打不過,當年胡地也不知道是怎麼被你收復的。手上還輕輕柔柔得給人搓著藥膏,燭火應在時昱珩的臉上,讓不怎麼飽讀詩書的秦鈺想到了一句話。
燈下看美人。
越看越精神。
越發精神的秦鈺把胳膊上微乎其微的痛感拋到腦後,一手摟著對方的腰慢慢壓著倒進了被褥里。
「珩兒…你不給個別的獎勵麼?」
鼻子間還是藥膏的味道,時昱珩微微紅著臉兩隻手攬上對方的肩膀,秦鈺低頭先是在對方唇上親了個帶響的,接著一個使勁兒抱著人翻個身子想來個進一步的接觸。
「啊!!!」
「珩,珩兒…有根針扎我屁股了……」
「……噗,秦鈺你真是個大傻子。」
「當年萬里覓風月 夜航船
如今江南也不眼饞
在他山眉海目間
尋到風花雪月
溫柔而凜冽
在心上撒野
覆蓋了所有的
山河歲月天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