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

阿娘在院子里種下一棵桃樹。

不僅如此，阿娘還給我取名阿桃，可見她是真喜歡這桃樹。幾年過去了，那桃樹枝繁葉茂，長勢喜人，什麼都好，就是不結果。

阿娘人美心善，卻太過偏愛那棵桃樹。想來我對那棵桃樹的敵意也是因此而來。我真是恨不得趁它尚柔弱時，將其攔腰截斷，卻又怕惹阿娘落淚而不得不把這個壞念頭給收了起來。

「阿娘，你種的這棵桃樹，阿爹總說中看不中用，這麼多年，也不見結果。」

「哪有這麼快？你看我們的小不點阿桃不都還沒長高嗎？」阿娘揉了揉我的腦袋。

阿爹一向寵著阿娘，只要阿娘開心他就開心，才不會說什麼中看不中用的話。這些年來，糧食緊缺，一棵會開花的桃樹是遠遠比不上一棵能夠結果的桃樹的。我只是借著謊言把我心中所想給說了出來。

阿娘這人性子溫婉，聽了什麼也不急，只是微微一笑。我每次惹阿爹生氣，都是靠著阿娘溫柔的笑躲過一頓毒打的。

小時候不夠高，我就喜歡踮著腳揪那桃樹的葉子，阿娘也不惱。長大後，一有不順心的事情我就會折桃枝。桃樹開花時，阿娘折來是養在清水裡，而我卻是一心破壞。

桃花刷啦啦地落了一地，阿娘卻仍是不怒不氣，只是嘆了一口氣。反倒是阿爹瞧見了，便會拾起被我折斷的桃枝作勢要過來打我。這時候，還是阿娘的笑頂用。她一邊用帕子捂臉，一邊笑著說道，「不礙事，小孩子折折枝，玩玩而已，不打緊的。」

阿娘這一抬眼，帕子下的嘴角勾起，情意便出。阿爹一望，醉在溫柔鄉里，哪裡還記得我犯了什麼錯。

我對著兩個正在眉來眼去的兩個人扮鬼臉，嘻嘻哈哈，話也說得輕狂，「就是就是，不就是幾根桃枝幾朵破桃花嗎？阿爹何必要要和孩兒置氣？」

趁著阿爹還沒有反應過來，我趁機溜了，留下阿爹大喊的聲音。

「說什麼破桃花，這是……」

話音被風切割破碎，是什麼我沒聽清。

【天災】

近年來，各地大旱，一碗水往往能夠救一人性命。可偏偏我阿娘像是著了魔一樣，無論缸里的水怎麼稀缺，這桃樹是照澆不誤。每次看著阿爹辛辛苦苦挑回來的清澈甘甜的水就這樣被阿娘如此浪費，我實在是心中不忍。

「阿娘，孩兒渴，你把水給孩兒唄？」我撒嬌。

阿娘笑笑不語，手卻更加傾斜了，半個葫蘆瓢的水就這樣全部灑在了桃樹根部。幹裂的大地遇水而發出「嘶嘶」的聲音，桃樹根部的土地因此變成深色，可滴水怎解大旱，過不了多久，那裡便又會幹裂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水珠順著阿娘手中的半個葫蘆瓢滑落，喉結一動，本來只是不想讓阿娘浪費水的借口突然像是要成了真。

可我這人也奇怪，雖然天逢大旱，但是我卻是不經常覺得喉間幹渴。而此刻看著阿娘將一瓢水倒盡，反而有一種甘霖滋潤了全身的奇妙感覺。

不過此刻，頭頂的烈日灼心，我左思右想，還是是無法理解阿娘的行為。她就這樣把空了的葫蘆瓢遞給了我，我腦子裡卻是一片混亂，不知道伸手。

「快拿去吧，缸里倒還有一些水，還能撐一段時間，莫要渴著我家小不點。」

我愣愣接過葫蘆瓢，阿娘笑得甜美，似乎是不知此時此刻的天下大旱是何等恐怖，害了多少人渴死田野阡陌間。

可不僅阿娘如此浪費，阿爹對這棵桃樹也是格外的慷慨。缸中的水本就所剩無幾，如此一來，我怕熬不過這個月。我心裡焦急，阿娘阿爹卻是照澆不誤，不聽我的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