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因為我不勝酒力，除夕夜早早就被江傾染抱走了，所以躲過了這震驚朝野的刺殺案。

我的皇帝舅舅被刺了六劍，劍劍對穿，現在還能活著，簡直是神明恩賜。而我那位體弱多病的太子表哥，則是被奸人擄走，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宮中太監宮女死傷無數，後宮本就稀少的嬪妃，這下更是死得只剩一個皇後娘娘了，這還是因為皇後娘娘自己會武功，扛到了江傾染帶人救駕。

聽說昨夜我的王府也被血洗一空，不巧的是我人在江傾染這裡。

「你為什麼會把我帶回你家？」我質問他。

「殿下，是你不放開我好嗎？」他一臉無辜的看著我，「我好心抱你出宮，結果到了王府門口，你硬拽著我衣服不肯鬆手，怎麼扯都扯不下來，我只能把你帶回將軍府，撕了衣服重換了一套。」

「你要不信，昨天那一身碎衣服還沒丟，讓江叔帶你去看。」他挑了挑眉。

「……」好吧，聽起來確實像是我能幹出來的事。

「我要進宮去看看。」我道。

「殿下，那群人還沒抓到，你現在處境很危險，最好不要隨意離開。」江傾染輕輕皺著眉看著我。

「待在將軍府就安全了？」我反問，笑了一聲，「你小心他們為了殺我，連你的將軍府一起屠了。」

「你進宮又能做什麼？別去添亂了，好好待在這裡不行嗎？」江傾染顯然是有些耗盡了耐心。

「我能做的事比你想的多多了。」我道，「你要不送我去，我自己去，你也別攔。如果我皇帝舅舅真的死的，太子沒有尋回，我就是唯一的傳人。」

「你不想江家就此消失，就不要攔在我面前阻礙我。」

這話我說得其實很沒底，如果我那皇帝舅舅真的死的，朝中這群人還會不會認我的身份都不一定。

也許江傾染確實是在保護我，但我不想成為他羽翼下的一隻雛鳥。

我不是五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明白的「懵懂幼兒」了。

江傾染大概是被我氣得頭疼，伸手揉了揉鼻樑，一臉壓抑再壓抑的表情，最後近乎咬牙切齒的開口：「備車。」

「多謝。」我低聲道，匆匆忙忙趕到了將軍府門口。

江傾染在我身後亦步亦趨，還是跟我隔著一段距離，狐裘裹得緊緊的，彷彿比我還怕冷。

我故意加快了一點腳步，看著他也一起加速之後，轉身就朝他撲了過去。

他大抵也沒想到我來這麼一出，下意識的伸手扶了我一把，卻被我的體重壓得一聲悶哼。

我對自己的身量很有自信，他昨天能抱著我氣都不喘，今天也不可能被我這一撲就壓到支撐不住。

我鉗住他的手，強硬的拉住，扣在他手腕脈搏上。

「殿下……」他輕輕皺著眉，聲音壓得很低。

「你受傷了？傷哪了？」我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事，也壓低了聲音，伸手進他的狐裘里，摸到了他後背。

肩胛附近的衣服是濡濕的，還有些黏膩。

他大概也沒想到我會直接動手，身體有些僵住，又不敢直接推我，只能一臉無奈的看著：「殿下，大庭廣眾的，你這投懷送抱是不是不太好？」

我沒理會他的話，順著肩胛慢慢往下，果然，腰側也有一片濡濕的黏膩。

正巧，車駕來了，老管家一臉詫異的看著我撲在他家將軍懷裡，一時間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先送我回王府一趟。」我鬆開江傾染，強硬的拽著他上了車。

王府比我想的還要慘烈，還沒下車，我就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等下車進了門，就看見到處都是飛濺的血跡，甚至還有些沒幹。

好在屍體都已經被收撿完了，成排的侍衛駐守著，清理這慘淡的一切。

我跑回自己的房間，搬著我的醫藥箱，又裹了兩套新衣服，一起帶上了車。

江傾染坐在車裡等著我，狐裘被我剮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我撕開，露出了傷口。

傷口不算深，所以他還能神色如常。

「你倒是鎮定。」他看著我打開醫藥箱，熟稔的擺出瓶瓶罐罐，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

「我在北疆長大，三歲就跟在我爹後面端藥遞針。」我開始給他清理傷口，「我從小到大，見得最多的，就是因為戰爭缺胳膊少腿的人，你這點小傷，還嚇不住我。」

給他把傷處理完之後，我丟了套衣服給他：「我爹的，不合身也沒辦法。」

他倒也沒客氣，直接換上了。我爹生得文弱，但個子高挑，衣服穿到江傾染身上，居然剛好。

老管家有意把車駕得慢，我給江傾染處理完傷口之後，還沒有進宮。我便收拾好醫藥箱，正襟危坐著閉目養神。

「子玊。」江傾染忽然喊我。

我心臟猛然一跳，心思一下子就蕪雜了起來，半晌，我才啞著嗓子應他：「什麼？」

「沒什麼，就叫叫你。」他笑了一聲。

「你最近喊我表字喊得倒是越來越順口了。」我睜眼看他。

「名字起來不就是讓人喊的嗎？」他笑彎了眸，「我覺得好聽順口。」

「名字都是我娘留下的。」我垂了垂眸，「珉者，似玉之石也。玊者，琢玉之人也。你知道這名字是什麼意思嗎？」

這個文盲很明顯不知道，他眨了眨眼，靜靜的看著我，等著我的下文。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輕聲道。

我娘其實很有野心，若非是個女子，這皇位就落在她手裡了。

當年生下我，見我是個男孩，便連名帶字直接起好了。

她最初的願望，是我能輔佐她那個傻瓜弟弟，可惜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教導我，她先沒了。

我爹將她大部分的遺物都送給江老將軍了，而只有一本誡子書被我爹留下給我。

那上面，寫得都是我娘的野心。她想要太平盛世，想要萬國來朝。

可惜，我並沒有繼承到她的野心勃勃，我不想摻和什麼天下事，不想為這家國天下發愁。

所以舅舅不能死，我那個倒霉的太子表哥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