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轉眼就到了除夕，我和江傾染又在宮中碰上了。除開宮宴，剩下的家宴，我們倆也被留下了。

一時間，我居然對他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情。

我死了爹，他爹娘常年在邊疆不回家。於是我們倆孤兒，只好被皇帝撿進宮來感受一下熱鬧。

坦白來說，這個舅舅對我還是挺好的，逢年過節的賞賜堆在王府，我用都用不完。

今日除夕，就算我再怎麼不想喝酒，也還是得給皇帝舅舅一個面子，勉強灌了幾杯。

我酒量確實不行，幾杯下去，人都暈了，看江傾染都出重影了。

「樂王殿下怕是醉了，臣先送殿下回去。」江傾染的聲音這會兒傳進我耳中，磁性得有些性感。

我知道這隻是我自己的妄想，可我還是努力的想睜眼看他，只可惜眼皮不太聽話，越努力卻越沉。

「殿下？殿下你還能自己走嗎？殿下？」我聽見他在喊我，聲音就貼在我耳邊，我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因為他的聲音。

可我完全沒有力氣去回答他，哪怕我努力的捋直舌頭，還是一個字都說不清楚。

「唉。」我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嘆息，下一瞬，我就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

就像過去的許多年裡，每次我看書看得昏昏欲睡的時候，父親總會這麼將我橫抱進懷裡，放任我往他胸口蹭著撒嬌，然後把我放到床上，哄著我睡著為止。

「爹……」我極其清晰的吐出了這麼個字，然後習慣的往抱著我的胸膛蹭去，可我卻沒有聞到記憶中那股清苦的藥香，反而聽見了輕輕一聲笑。

「這麼大人了，還撒嬌呢？」這是江傾染的聲音，含著淡淡笑意，「我可不是你爹。」

我一瞬間酒醒了大半，一臉詫異的望著江傾染近在咫尺的臉。

「早知道你這麼不勝酒力，就不讓你喝了。」他垂眸看了我一眼，絲毫沒有把我放下來的打算，就這麼抱著我走在落雪的道路上，周圍靜悄悄的，連個跟著的侍衛都沒有。

「……我早說過我不喝酒。」我也並不打算掙扎，雖然腦子是清醒了一下，但漸漸的，那股昏昏沉沉的勁兒又上頭了。

他懷裡溫暖，腳步沉穩，我只能感受到輕微的晃動，反而搖得更想睡覺了。

「子玊。」他輕輕喊我，「別睡，睜眼看看雪。」

我本來就暈，被他這麼一喊，我就更暈了。勉強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安心的靠在他懷裡放縱自己的思緒。

睡醒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外面壓著重重一層雪，撒著金燦燦的陽光，看著甚至有些晃眼。

我眯了迷眼睛，抬手遮著，抬手看了看天。

昨天還下那麼大的雪，今天居然就晴了。

等我終於緩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我不在自己的王府中。

這裡，是江傾染的將軍府。

我回憶了一下，我昨晚上應該是在宮裡被那幾杯酒灌醉了，可江傾染怎麼會把我帶回他家，而且周圍的侍衛明顯也不對勁。

我上次來的時候，雖然能零星看見幾個家將侍衛，但不會排得這麼整整齊齊的守在門口。

「發生了什麼事？」我抓住一個侍衛詢問。

他看了我一眼，遲疑著，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發生了什麼事！」我咆哮著，踮著腳揪著他的衣襟。

我是早產兒，我爹當年廢了很多心思才將我養大。雖然如今已然十五，但我身量嬌小，這些侍衛在我面前，一個個簡直高得離譜。

大抵是看我太嬌小的，我這咆哮在他們耳中可能還不如一聲貓叫，所以依舊沒人理會我，被我揪著衣襟的這個人甚至眼睛都不願意再低下看我一眼。

「行，我自己去看。」我放開他，準備離開這將軍府。

但還沒走兩步，這齊刷刷的侍衛就伸劍將我攔住：「殿下，還請不要隨意走動。」

「怎麼，你們這是在軟禁本王嗎？」我停下腳步，冷眸看著朝我說話的侍衛，「你家將軍呢？喊他來見本王！」

他彷彿啞了一樣，看著我不再講話。

「讓開！」我推著那些攔著我的劍。

沒有人動，依舊用這些劍將我攔得死死的。

「給我滾開啊！」我準備用自己的身體去撞，但卻被一隻手輕輕拉住了，阻止了我的動作。

「樂王殿下這起床氣還挺大？」我聽見了江傾染含笑的聲音。

一抬頭，就看見他一身玄色狐裘裹得嚴嚴實實，站在院子口，明顯是剛剛回來。

「誰准你們動兵器的？傷著殿下誰負責？」江傾染皺起眉看著這群用劍攔住我的侍衛，「都自己滾去領罰。」

其實這群人劍都收在劍鞘里，怎麼也傷不到我。他只是在給我們彼此一個台階下。

我看著侍衛們都魚貫的離開，他又側眸睨了眼身邊的家僕：「眼睛都長哪去了，這麼冷的天怎麼不知道給樂王拿件冬衣，凍著殿下怎麼辦？」

家僕一低頭，匆匆忙忙的走了，沒一會兒，就捧來件玄色的大裘，將我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江傾染一直跟我保持著一段距離，不靠近我，也不讓我靠近。

我知道這不對勁，但也不想去細究，裹好這大裘，便朝他輕輕頷首：「我回去了。」

「殿下。」他忽然喊我，聲音放柔了些許，「這段時間，還勞煩您在此住下。」

我抬眸看著他：「憑什麼？」

他沒說話。

我也沒理他，繼續往外走，準備回自己的王府。

「殿下。」他又突然喊了我一句。

我沒應他，繼續走著。

「陛下遇刺，傷重，生死不明，太子殿下被俘，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您不能再出事了。」江傾染的聲音很輕，但我聽不出絲毫開玩笑的感覺。

「什、什麼？」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