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小說: 看,這是朕為你打下的江山! 作者:匿清浅 字數:2137 更新時間:2021-06-03 23:26:11
<三>
江傾染此人,從小長在邊境,吃沙咽土。他爹一身謀略會打仗,但是大字不識一個,所以人家公主看不上。
而他娘,是北疆一個外族部落的首領。北疆外族部落極多,大型吞沒小型,然後漸漸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勢力。江老將軍是無意間救下了她和她的部落,於是她便效仿中原人「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了。
他自小在這對只會舞刀弄槍的爹娘「呵護」下長大,也是斗大的字不識一個,說起兵法卻頭頭是道。
他十二歲那年,北疆最大的部落首領領兵來犯,不巧,江老將軍回京述職,而他娘領兵迎戰不敵,被重傷。
小小的江傾染,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用著孩子的身軀,挑起了北疆的大梁,居然將來犯的部落打得節節敗退,殺得一片腥風血雨。
自此,一戰成名。
捷報傳到京城,我那個才繼位兩年的舅舅非常開心,當即要擬旨冊封他為鎮北侯。
嚇得他爹跪了三天三夜,這才打消了我那個傻子舅舅的想法,改封鎮北將軍。
他爹嚇得半死的回到北疆,目光複雜的看著他,終究還是將他送到了京城,放到了我那富貴舅舅的眼皮子底下。
三年時間,他的傳說經久不衰,連我都聽過了很多遍。
說來,也是多虧了他,我爹才有機會帶著我離開北疆,看看這大好河山,而不是在黃沙間憑著想像度過餘生。
而這三年的京城生活,非但沒有抹掉他邊疆帶出來的血性,反而更添了一縷文質。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高不可攀。
可惜,這位初見就對我甩臉色的「大」將軍,將我帶回京城後,不得不對我俯首稱臣。
舅舅也跟我那福薄外祖一樣,膝下涼薄,只有個太子孤零零獨苗,還身子不好,都比不過我這個早產的看著健康。
舅舅對我爹的態度就很溫和,說尋我們,不過是為了給太子治病,並無他意。
江傾染也被他不輕不重的呵斥了一頓,罰跪了一宿,然後扣了些俸祿。
但我回都回來了,舅舅也是不肯再放走,沒過多久封王的聖旨就下來了。
他連我的姓都一起改了。
從此,我不再是那個跟在父親後面端藥遞針的「小神醫」樂珉,而是這泱泱大國的樂親王——蕭珉。
<四>
舅舅也算仁義,明面上改了我的姓,卻用在了我的封號上。
爹一直陪我住在王府這點我非常開心,所以也不在意其他了。是江湖郎中也好,是親王也好,只要爹還在,我的家就還在。
然而,老天似乎成心看不得我快樂。
在京城的第五年,我爹死了。
死在去宮中給太子殿下看病的路上。
天子震怒,要求徹查,結果查了幾個月,只拉出來一個老太監砍了。
說什麼是這老太監要為長公主報仇。
這話也就哄哄三歲孩子吧,我怎麼可能信?
從我被帶進京城,送到皇宮,落在舅舅眼皮子底下的那天開始,我爹就註定活不了。
但我也無意爭什麼,人都死了,再爭,也爭不回爹的命。
我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大病了一場,每日都燒得迷迷糊糊的,將王府上下嚇得半死,宮裡太醫一茬接一茬的來,卻都束手無策。
最後,是鎮北將軍闖進了王府,將我扛了出來,在院子里,大庭廣眾之下,脫了我的褲子,打了一頓我的屁股,把我打得嗷嗷直哭。
直哭了一天一夜,哭到後來,嗓子都啞得沒音了,眼睛也幹得沒淚了,卻還是揪著他的衣襟不肯放手,無聲無息得哭得撕心裂肺。
說來也奇,哭完這一場,我的病就慢慢好了。
而江傾染,因為對親王不敬,被禁足了。
我病好之後,去將軍府看他,一半是內疚,一半是感激。
他在家裡倒是悠閑得很,見了我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便無視了我,自顧自的幹自己的事兒去了。
他家的老管家一頭冷汗的跟我賠笑,讓我恕罪。
我倒是習慣了,我爹還在的時候,我喜歡出門玩,而他每次都會「偶然」的遇到我,然後陪我一段路,再「突然」有事離開。
雖然來了京城五年,但我從來沒來過他家,一時好奇,就多走了走,直到了飯點,他站在迴廊下等我,抱著手臂,倚著柱子,似笑非笑的開口:「樂王殿下,您是想餓死我這一家老小嗎?」
我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叨擾了,我……本王這就告辭了。」
「留下一起吃吧,今日我生辰,府里菜還不錯。」
我一愣,心下一算,才清明起來,他今日應該整二十了!
可這府里絲毫沒有要給他辦宴席的模樣。是因為被禁足的原因嗎?我不由得更自責了。
和他一起吃過了午飯,他去了書房練字,我這一上午也差不多把他家逛完了,便也好奇的跟了進去。
他臨的帖我很眼熟,那上面的字跡,一筆一劃我都記得深刻,看見的一瞬間,甚至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呼吸。
他看了我一眼,輕輕挑了下唇:「這確實是長樂長公主當年寫的字帖,是留給你的。」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訥訥的盯著他。
「不問我為什麼會在我手上嗎?」他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我斂眸:「我知道。」
「哦?」他顯得越發的饒有興趣起來。
「我爹當年帶著我到北疆,這些我娘留下的事物,都交到江老將軍手上了,老將軍說會妥善保管,想來便一直存在了家裡吧。」我抬起頭看著他,「你應該是當年被逼著寫字,才會無意翻到這些字帖吧?」
他看著我的表情愣了愣,忽而笑開:「對,當年陛下逼我練字,我又不喜歡那些大儒的字,便想翻我爹的字,結果他的沒翻到,卻翻到了長樂長公主留下的字帖。」
「據聞公主一身瀟然正骨,不練尋常閨秀喜愛的蠅頭小楷,偏生寫出了一副自己的風骨。」我淡淡道,「當年公主的一副字千金難求。」
「長樂長公主這般女子,我爹確實配不上。」他說,將那些字帖整整齊齊的整理好,放回了匣子里,「但你爹也配不上。」
我沒說話。
他卻將那匣子端起遞給我:「你的東西,還給你。」
我一驚,抬眼看著他。
他目光深邃卻清透,耀石般的眸子里沒有調笑,沒有戲謔,淡然若水的裝著一個我。
這一瞬間,我把心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