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後來很久以後陸印川才明白唐柚當時那句話里的意思，有的人死了會像散落的灰一樣隨風飄散了，有的妖怪死了卻能像做了個長長的噩夢，在未來某個風和日麗的春天睜開眼睛醒過來。

不過彼時他還是旅館的經理，被旅館管理人批評得一無是處的經理，雖然他有張好看的臉。

可妖怪的臉好看起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人類的事情，如同睡得跟豬一樣的京臻。京臻是妖界有名的美男子，唐柚很喜歡這樣的臉，她搓著問他：「沒錢沒勢，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呢？」

陸印川摸著自己的臉，明白了——為什麼京臻進去北館出了問題唐柚直接把人拎了出來。就是因為京臻人好看，還有錢還有勢還有……哦，還有老婆的位置虛位以待。難怪唐柚會選擇他。

也難怪他進了北館那麼久，唐柚都不來救他，原來是他沒權沒勢還沒錢啊。

陸印川捂著已經千瘡百孔的玻璃心，盯著歲月靜好的京臻，想了想，不死心的又琢磨了個新的靈魂問題，「這次我希望你能直面的回答我，並且一定要說實話，你為什麼最後選擇救我？」

唐柚的手還搭在京臻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道，「知道憐憫心嗎？我也是有的。」

所以最後那一把拉他出來只是低到了塵埃里的憐憫心作了祟。

她目光繞過陸印川落在後面的北館，那裡面依然一片濃稠似墨的黑色，藏著連她都不太清楚的玩意兒，並蒂蓮也在，只是很快就要枯萎了。畢竟少了相依為命的另一朵保命的花。

唐柚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兒，從衣兜里摸出一張白紙，點燃燒了。

細薄的灰帶著火星子，跟著風一路晃悠悠飄進去，在撞到模糊不清的奇怪輪廓的時候閃了一下，就跟廚房裡突然壞掉的鎢絲燈泡似的，也沒看清楚那輪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一下子就沒了。

但好像有雙眼睛，紅通通的，像兔子又像是黃泉府的生物。

「唐柚？」陸印川突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剛看到什麼了？」

唐柚從屋子裡收回視線，轉頭看向滿臉好奇的陸印川，人有的時候忘性是真大，上一秒還在摸不到東南西北的盒子里鬼哭狼嚎，下一秒就可以嬉皮笑臉的扯淡，應該是要誇誇他的吧？

「看到了笨蛋，1975年的時候他在山城出生了，但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的。」

陸印川跟她簡單說了下孫猴子的故事，然後撈起京臻往員工宿舍走。他不會承認他其實沒聽懂那幾句話的。既然都出生了又怎麼會不知道怎麼來的？難道還能是憑空就出現的嗎？

不懂，不過也許就是跟西遊記差不多。他伸手摸了把京臻有點兒泛紅的臉。

唐柚看著他蹂躪京臻的動作，眼神突然變得怪異起來，就好像春遊的國小雞在小樹林里看到了奇奇怪怪的場景，透著種一言難盡的感覺：「京臻是個根正苗紅的男妖怪，你……沒問題吧？」

陸印川眼神里寫滿了疑惑，「我不也很男人嗎？難道妖怪的性別跟人是反著的？」

唐柚想了想說：「妖怪都挺正常的，但我看你不太正常的樣子，我是說你的行為和眼神。」